曲靖。 清晨。
张世虎带着两个亲兵,正逐一巡视马厩。
在其中的一个马厩里,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正照看新到的战马。随即他走了过去,笑骂道:
“巽四,你个老儿,果然还真是尽心。”
而那个人在见到他之后,也并无任何的诚惶诚恐,只是淡淡回道:
“将军爱马,小人自然更要尽心。”
我们说,东当初关于军事用地的旨意,是这样拟定的:
“非战事所需,未经朝廷及兵部许可,军中严禁侵占民地,违者必惩。但凡有需要者,经申报朝廷和兵部,可取荒野无主之处为军事用地,并统一归为兵部管辖。”
他的主要目的之一,自然是要在整个帝国的框架下,将“民地”和“军地”区别开来,在分清职责的前提下,实施分别管理。
但他这个旨意所导致的后果之一,就是后来在军中引发了一场大规模的“圈地运动”。因为根据这个规定,一旦战事结束,大量的军中占地就要被让出来。
当战争这个怪兽被放出来的时候,军中占地不仅毫无道理可讲,且它也根本不是任何个人的愿望所能决定。
而“让出土地”看起来是军中吃亏了,可实际情形却是,眼下这时代荒无人烟、未开发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只要经斥候、探马查探,随后军中就直接数千、乃至数万人马大举进入,伐木的伐木、盖屋的盖屋,就此安营扎寨。
军中的兄弟们基本上又是农民,随着一声令下,他们很快就平整出军中训练的校场,再挖些沟、开个渠、引点水,实在不行还可以挖些井,整些道路,空闲之时再开垦开垦土地,种点粮食,甚至养点家禽,留在军中自用,给兄弟们改善改善伙食,根本就不是什么多大的事。
周围立上哨,并时不时派上兵士在巡逻游弋,好么,不知道多大一块地方、连山带水就此被“圈”了起来。
此时,这些地方已经被兵部纳入了自己的“版图”。
某人不是说了吗,军事用地归军事用地,由兵部统一管辖。
过去所谓的民田,他们已经不一定看得上了。
而有了那么多的人在一个地方,其他各色人等随后也会尾随而来。别的不讲,这些地方的周围,各种各样的店铺会开上,商贩们更是不断地跑来跑去。
再往后,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人口的增加,过去城镇的扩大,甚至倒过来,是地方之人看着军中之地眼热。因为此时的这些地,已经是成熟、可直接再进一步开发或利用的土地,也就是变成了地方之人想来侵占军中之地。由此还在以后颇导致军中产生了一些不满。
帝国的这个做法,后世被统称为“军屯”。如果追溯其根源,就是更早的“屯田之制”。
但是,该政策在以后所造成的另一个重要影响,是帝国在夺回西北和北方地区之后,兵部以此为依据,将一些合适且无主的草场也“圈”了起来,不仅驻上军(主要是骑军),纳入军事用地的范围,让它们成为了所谓的军马场,且置于兵部的直接控制之下。
此举的后果就是:首先,帝国的北方防线由古长城不断前移;其次,解决了曾经困扰帝国的军马缺乏问题,直至“骑兵”这个军种彻底退出历史的舞台。
后世之人更一致公认,在这个过程中,除了帝国历史上那个神秘莫测的君主,另外两个人所起的作用同样非常关键,这两个人就是兵部尚书文天祥和帝国的骑军大将张世虎。
张世虎筹建帝国新的骑军,自然始自于雷州半岛,不过刚开始的时候并没有多大成效,因为雷州的确不是什么合适的养马之地,当时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可东给予他的条件同样绝对是前所未有。
除了能提供的方便,东还授予他另外一个特权:
“在军中和民间招募懂得养马之人,只要证明合格,直接军中连升三级。如以后养马有成,符合军中所需,根据每个人所养战马之数再论军功,给予晋升和赏赐。”
某人也是发狠了啊。兄弟我还就不信了,养不出来符合需要的战马。
拿着这个“尚方宝剑”的张世虎,首先招集了一批养马“专家”。
咱们中国人多,人才哪都有,就看您怎样来挖掘了。而有了这些人才,后面也就还可以再培养。
随后张世虎,(恐怕这背后也少不得有他兄长张世杰的指点),把这些“人才”都按连、排、班、组的军中编制编排起来,每一编制、直至每个人负责管理、饲养军马若干,使得各编制、乃至于每个人的职责和成效均一目了然。
张世虎这个举动的重要意义在于,它奠定了宋军以后所谓军马场的基本架构,形成了帝国在军马管理上新的、也可以说是完全的军事管理体制,并在未来的岁月里,推广到了北方地区。
而文天祥在这里面所起的作用则是,由于他是帝国兵部西南总督,东临行前还授予了他在西南地区购买战马之全权。也就是将朝廷在西南地区茶马交易的大权,全交给他和西南总督府直接掌控。
宋瑞非常明白陛下这么做的用意和目的,深感责任重大的他,于是又在张世虎做法的基础上,借着“经略西南”的时机,筹划了数条宋军军马的输送通道。从而在一定程度上确保了战时期间,西南地区战马对军中的输送。
其中的第一条既是:在昆州、曲靖、贵州(贵阳)、沅州(芷江)分设军马场,宋军在云南采购的军马,由昆州开始,沿这条路线一站一站下来,逐站输送抵达荆湖地区、乃至于长江下游的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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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微解释一下:
在这个中古时代,可供利用或未被开发的地方真的有很多。你比如说,南宋的高宗赵构时期,朝廷就在临安之余杭及南荡,以及江西的饶州设立过马监(也就是养马场)。
另外,过去宋军得到的云南滇马,是“转市之南诏(即大理国)”。而所谓的滇马,相当一部分又其实是西部地区之马。
“大理连西戎,故多马,虽互市于广南,其实犹西马也。”这从后世的地图上我们并不难看出。
因此,夺下云南,从某种意义上,就是要能够直接购买军马。
南宋曾经的购马标准是:“(高)四尺二寸已上乃市(买)之。其直(价值)为银四十两,每高一寸增银十两,有至六七十两者。”
兄弟们都能明白,这个价格肯定已经被倒腾过几下了,真在当地买,未必需要那么高的价钱。换句话说,如果您跳过中间环节,在当地直接抛出这么高的价格,哪送马来的人岂不是会更多?
至于银子,既然您都玩大洋那么长时间了,朝廷也不会没有银子,光看着它就真变成守财奴了,该用的时候一定要用。说到底,它就是一个工具。
但还要注意的是,买马只是第一个环节,后面的运送同样非常重要。因为尽管无论是北宋还是南宋,过去在购买战马上都曾花费过巨量的金钱,可其后在运送过程中却都有大量宝贵的战马倒毙在沿途之中。
宋史中的记载就是“道毙者相望”。
这里面最主要的是人的因素。从史书来看,有些官吏、士卒人等在这过程中,尽然连马料都要侵盗,哪战马在这一路上还不肯定要玩玩?如果再让他们来养马,哪些好不容易活下来也会再被整死。
所以,您必须从体制上、从人员上,彻底进行整顿。
就像俗话所说,钱砸下去了,咱说啥也要听个响。可尽然连响都没响,这里面就肯定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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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张世虎当初招揽的人才当中,就有这个陈巽四,他过去就在南宋的马监里干过。
张世虎这家伙的嘴其实也不比张德那张大嘴小多少。他在把这些人招来之后,曾当众宣布:
“本将对你们没别的要求,凡把马养好、管好的,重赏;养不好、管不好的,老子抽他。如果你们还需要什么,一个字,说。”
得,宋军军马场的规矩就此也就定下来了。
而且这家伙还时不时在马场里转悠,查看他的宝贝战马。这个所谓的军马场显然和过去的马监完全变了样。
陈巽四就是其中最尽心尽力的人之一,这也是张世虎将他带到云南的原因之一。因为他明白,他的将军眼中看重的只有一个,战马。马养好了,啥就都有了,所以他在张世虎的面前也并不诚惶诚恐。
当下,他笑着反问道:“将军一早即起,难道是放心不下这些战马?”
张世虎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回道:“本将不是放心不下这些战马,而是有点急,希望能更快点。”
闻言,陈巽四楞了楞。过了一会,他轻声问道:
“将军想回去了?”
张世虎看了他一眼,只不过此时的他眼中闪烁的却是精光。
“是的,兄弟们回去的时候快到了。”
陈巽四不可能知道,张世虎的这个“急”,其实是有人已经在念叨他了。
仍然是荆湖都督府。
苏刘义等人已见过的图,已经再度展示在了荆湖都督府的众人面前。
望着那条弯曲的红线,张世杰的身子微微一颤。
没有人会比张老大这个北地之人,更明白这张图里面到底包含些什么了。因为这里面目标所指的,就是他的家乡地处河北的燕京。
就是左大等人的眼中也闪出了锐利。图中所示,其实已经足以让所有的人都能明白有些事情了。
张世杰先看了茅湘一眼,随即望向帝国陛下说道:
“陛下,刘义哪里,将来怕是压力会很大。”
茅湘心中有了敬佩,张世杰就是张世杰,不愧为参谋院总使,很多事情一目了然。
“既然如此,我江淮军就更应该在荆湖动手,吸引对方的注意,策应东南。”
东也看着张老大,但他的话却是:
“不,少傅,先不要过于急切。”
他看了看张世杰,又望了左大一眼。
“因为朕已经下旨世虎将军,正式成立骑军第一军第一师。一旦编成,即刻准备北上,加入到荆湖战事中来。朕希望荆湖都督府做到的一件事是,在荆襄地区打掉北兵的骄横之气。”
张世杰的瞳孔一缩,他同样又看了看悬挂着的地图,垂首思忖了一会,当他再抬起头来之时,眼睛里面已是精光在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