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炎五年三月的这个临时朝会,在帝国的历史上是非常重要的,因为它引发出来的并不仅仅是表面上的银圆兑换问题。
在这个朝会过程中,陆秀夫说话不多,熟悉小皇帝的他觉察,陛下似乎兴致不高,他的好学生显然在想别的什么。故此,在朝会过后,他暗中向赵与珞使了个眼色,俩人又再次觐见了陛下,并就火耗之事请陛下治罪,但陛下拦回了他们的自责。
“老师,赵大人,这件事不能全怪你们,朕也是有责任的。朕其实知道,你们和诸位大臣也是为了朝廷。”
行朝现在基本上不怎么收税,已有的收入中,主要是往来的商税,整个朝廷的财政实际上还是很紧张,这也是赵与珞和户部官员积极鼓动“抢劫”的原因。
问题的关键在于,老赵这个帝国的“财政部长”,眼下是把家把得贼紧,而且现在官员们也的确是没有什么好想的。但是,帝国的局面毕竟已经变化,有些不好的苗头也已经出来了。今天他们可以弄火耗,明天会不会就克扣百姓?以后在处理帝国抄掠来的物资的时候,会不会又做手脚?落叶知秋啊。
历代官员所有问题中最核心的是什么?“贪”。中国古代早就把天下之人分成了四类:士、农、工、商,而“士“者多为官。后世某工农政权开始的时候深入人心,有些砖家弄不明白了,就大谈特谈”洗脑”,但老百姓为什么会被别人洗脑,而没有被你洗呢?人家几千年下来早就知道了:“商”他奸,“士”更贪,可不就是工农好?要不民间哪来的“千里为官只为财”这句话?那些忽悠人的砖家还不一定有老百姓明白呢。
宋代的吏治就是在历代当中,也算不上好,这从建朝初期就能看出点苗头。宋史《赵普列传》中记载:“太祖数微行过功臣家,普每退朝,不敢便衣冠。”赵家老大早年野惯了,也是一个不爱回家的人,喜欢到处跑,他的这个习惯导致丞相赵普退朝回家连衣服都不敢换。
(太祖开宝)六年,帝又幸其第。时钱王?遣使致书于普,及海物十瓶,置于庑下。会车驾至,仓卒不及屏,帝顾问何物,普以实对。上曰:“海物必佳。”即命启之。皆瓜子金也。普惶恐顿首谢曰:“臣未发书,实不知。”帝叹曰:“受之无妨,彼谓国家事皆由汝书生尔!”
太祖“乱逛”真就查出事来了,钱王钱?给赵普送来了书信,顺便送来十瓶海产品放在廊下,太祖突然驾临,来不及掩盖,结果赵家老大让打开一看,里面全是金瓜子。这还是太祖发现了的,没看到的呢?当朝丞相如此,下面的官员怕是就更不好说了。
“普少习吏事,寡学术,及为相,太祖常劝以读书。晚年手不释卷,每归私第,阖户启箧取书,读之竟日。及次日临政,处决如流。既薨,家人发箧视之,则《论语》二十篇也”。这就是“半部《论语》治天下”典故的由来。赵普是不是光读《论语》就治了天下不敢说,不过孔夫子在地下可是哭泣滴:咱没教他收别人的金瓜子啊。
到了宋哲宗绍圣三年,刑部侍郎邢恕等言:“艺祖初定天下,主典自盗,赃满者往往抵死。仁祖之初,尚不废也。其后用法稍宽,官吏犯自盗,罪至极法,率多贷死。然甚者犹决刺配岛,钱仙芝带馆职,李希甫历转运使,不免也。比朝廷用法益宽,主典人吏军司有犯,例各贷死,略无差别。**进述祖宗故事,凡自盗,计赃多者,间出睿断,以肃中外。”
虽然太祖对赵普宽厚,但对贪赃之徒依然很严厉,一旦到了一定数额,断然处决。仁宗初年,朝廷的制度还是如此,可是后来就变宽了,基本上免死,但即使是高官,仍然刺字发配。可是南渡之后,就越来越放任,全部都无差别的豁免,吏治越来越**。岳飞为什么会有“文臣不爱钱,武臣不惜死,天下太平矣”之言?
武穆不愧为帝国最天才的将领,不说他的武艺武功,就冲上面这段话,他也是历史上数一数二的英才。没有什么“之乎者也”,一句话就道破了治理天下的奥秘。后世竟然有些人公然在诋毁岳武穆,下次见到这样的人,你转身就可以将他卖了,卖个十回八回的都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因为他喜欢的就是身边的人都是不忠不义之辈。这样的鸟人骨子里就一个字,贱。
东认真地和陆秀夫、赵与珞说道:“老师,赵大人,朝廷现在的地方大了,百姓也多了,将来还会更多,可是下面的官员会不会贪赃枉法?会不会欺压百姓?老师您一直教导朕,得民心者得天下。一旦朝廷失去了民心,我们复国的大业不仅将遥遥无期,甚至,”他看了看俩人,“吾等将死无葬身之地。朕不能不担心啊。”
话,有些还是尽量说在前面的好,更有一些事情,一旦苗头出来了,要立刻将它掐掉。
陆秀夫和赵与珞汗出来了,他们立刻向陛下请罪:“臣不能体察圣意,还望陛下治臣之罪。”
东摆了摆手:“老师,赵大人,朕不是怪罪你们,而是提醒你们,为了复国的大业,朝廷要未雨绸缪。”丑话说到前头,事到跟前,才不会都难看。
“老师,赵大人,向朝臣们传达朕的旨意,他们都是跟着朝廷到海上的受难之臣,朕不想让人说朕薄情寡恩,但朝廷必须定下应有的规矩。这件事究竟怎么定,要让所有朝臣们参与商议拿个意见出来,以后交刑部执行。”你们不都是圣人的弟子们吗?咱让你们自己说应该怎么办,***,到时谁也不要怪。
陛下的旨意到了朝臣哪里,好家伙,朝臣们争议了可是好长时间。
有人就认为陛下刻薄了,您就不能不那么认真?先帝可都没这样。本朝以前在这件事上是制定过律法,但执行起来是比较宽松的,大家都是心知肚明,马马乎乎就算了。可是你现在让咱们自己定,咱宽了不妥,严了似乎也不好,到时候你来个“这是你们自己定的”,咱还怎么求情?总之,恶人咱们来做,你躲在一边了,这小鬼头也太坏了啊。
但也有人比较激进,谢枋得就是其中之一,老谢跳着脚将贪赃枉法之徒给臭骂了一顿,在他嘴里,那些人就是不忠不义之徒,根本不配称之为圣人的弟子。按他的说法,就两个字:严惩。周围有几个人听的是直哆嗦:谢叠山啊谢叠山,咱们这是在议事,瞧你这劲头,好象咱就是贪赃枉法之徒似得,幸亏陛下让你到了国学院,要是将来让你在朝堂上,还不知道会怎么样,你还是在国学院里待着得了。
谢大侠是比较清高的,而且这是真清高,他根本看不上哪些作奸犯科之人。历史上他躲在福建地区,他的两个儿子、谢熙之和谢定之最后找到他,“枋得命熙之归养祖母,定之留侍,日以卖履为生”。但老谢得到了原礼部尚书徐宗仁的支持。
徐宗仁是理宗淳?十年进士,当过国子监主簿,历史上他也是在?山之战中死难。这个人和端宗皇帝的关系非常密切,因为他曾经是益王府的赞读,即陪读。徐宗仁的礼部尚书之职,原先是代理,即权礼部尚书。陈宜中担任礼部尚书后,他现在是“知制诰”,也就是专门负责为陛下起草诏令文书的人,这个职位充分体现了他和陛下的近。
徐宗仁在开庆元年,曾就时弊上书过理宗皇帝:“赏罚者,军国之纲纪。赏罚不明,则纲纪不立。”十分重视国之纲纪的他,因此是非常支持老谢的。他一句话就将所有人顶到了墙角上:“诸公多将家产捐与朝廷,贪赃之人就是在贪诸公之产,如此之人,岂能不严惩?”
好么,这下就算心里有点别扭的人都不说了,再说就犯众怒了。一帮夫子们参照以前的朝廷律法,再经过商议,终于拿出了一个新的惩罚条例,这个条例的核心实际上就两条:凡官员贪赃在千贯以内者,一经查出,革职,抄家;千贯以上者,革职,抄家,杀。
对于有人提出的刺配流放,夫子们是嗤之以鼻,咱们自己都被流放到这蛮荒的地方了,犯事的家伙还往哪流放?杀。
东看了朝议的结果,在反复权衡后,他又和陆秀夫私下里进行了仔细商议,他对这个条例做了两点补充:
凡海上之臣,贪赃在千贯以内者,革职不变,抄家改为退还赃物,朝廷另给百亩之地,同琼州百姓,享二十年免赋税待遇,一生永不录用。
贪污在千贯以上者,革职、抄家不变,但不杀,朝廷给五十亩地,同流求百姓,享十年免赋税待遇,一生不得录用。
以上只限跟随朝廷到海上之臣,以后之人不在此列。
得,好人又让这个小鬼头做了。
这是朝臣们第一次看到“海上之臣”这个名称,但大臣们明白了,陛下还是极其重视跟随朝廷到海上的人等,因为他们这些人已经被划为了一个圈,这个圈,就是“海上之臣”。从这份圣旨上可以看出,只要你不犯规,将来是有特殊待遇的,这到底是什么,现在还没人知道这个小鬼头心里所想。但如果你犯规了,他的态度就是:咱们一拍两散,两不相欠,从此恩断义绝。
随后,徐宗仁被帝国陛下任命为刑部尚书。
但帝国朝政在景炎五年的动静实在是不小,小皇帝随后的举措再度在行朝引发了争议。
向给在下投票的兄弟鞠躬表示谢意,同时也表示歉意。一定尽量写得好点,好象不够热血,见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