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广南都督府,文天祥和吴希奭交代了几句,吴希奭立刻就匆匆地离去。
宋瑞刚接到了陆秀夫的一封来信。陆君实在信中告诉他:行朝通过决议,朝廷登陆沿海后,将选择广州为临时行在。根据陛下的提议,朝廷已调流求的姚良臣任广州郡守。同时选派工部的官员和一些工匠前往广州,除为新的皇宫和朝堂选址,也为它们的建造做些前期准备,请文天祥指派一些禁军予以协助。
宋瑞其实知道,关于帝国登陆之后、朝廷行在的地点选择,当初朝堂上是有争议的。因为以目前禁军所能掌控之地,从各方面来考虑,行朝的驻跸之所,有三地比较合适,即:福州、泉州和广州。
福州曾是陛下登基之地,而且是行朝眼下所能控制的、最大的州城(宋代的福州,在“州”的等级上,是要高于广州的,当时福州是“上”州,广州属“中”州),所以它最先被提出来。
但福州实际上地处前方,与两浙接壤,直接面对北元的两浙大都督府,从朝廷的安全上讲,风险程度很大。如果朝廷将行在设到哪里,拿下两浙就成为必须。虽然这也是许多人所期待的,可核心的重臣都知道,这与陛下先谋取荆湖的远略不符。
从更稳妥的角度考虑,还有很多人认为泉州更合适。
泉州的周围有福州、南剑、漳州等地为屏障,不仅更安全,而且它还是个“光明之城”,更繁华。一个繁华之都,总是足以吸引许多人的。
以徐宗仁为首的另一部分人,则支持在广州。这部分人实际上是代表了陛下的意思。
虽然他不可能知道东内心里复制“北伐”的想法,可宋瑞也非常赞同陛下的意见,因为广州从地理上更靠近目前帝国的核心、琼州,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整个行朝可以很快就撤回去,从安全上讲,它的确更理想。
宋瑞没有在此事上多言语,他和军中的重将现在都已在刻意回避朝政上的事。作为兵部的首席大臣,当初他也仅仅是以兵部的名义,从整个行朝的安全方面给了朝廷一个意见。
事实上,宋瑞的确并没有太将这件事看的很重,因为他知道,哪个心思变幻莫测的帝国陛下,是会让朝堂上的大臣们采纳他意见的。
令宋瑞更关注的,是另外几件事。
这一个,是琼州参谋院请广南都督府考虑如下一个新的计划,即:鉴于北兵在宜章已驻有重兵,夺取哪里难度较大,广南宋军目前不宜以硬拼来拿下此地,而是在巩固韶州、乐昌防卫的基础上,尽量吸引住他们。
由于北元分兵进入江南西路,其湖广行省在广南西路的力量现在明显较弱,因此,参谋院提出:留陈吊眼的第,“逆”。
可这个“逆”的效果是什么呢?
茅湘当时在所附的密信中,除从兵部的角度解释了这个国债给禁军带来的好处,更提出:要让军中将士,人人都多弄点。而且他还告诉宋瑞,刘师勇已下令他的水师“小崽子们”,把藏在家里的钱拿出来,先弄一百万贯的“国债”再说。
宋瑞在楞了好半天之后,他问边上的小秀才:“萧资,你愿不愿意把钱借给朝廷,弄点这个国债?”
萧资点点头:“萧资愿意,文相。”
他笑嘻嘻地又接着说道:“反正钱在家里放着也是放着,借给朝廷还能弄点利钱。”
听了他的话,宋瑞没吱声。只不过他的脸上开始有了轻笑。
小秀才看了看他,又轻轻地问道:“文相,朝中的大臣真的会同意此事?”
宋瑞点了点头:“会的。因为他们一定会把钱借给朝廷,弄来这个什么国债。而且,而且很可能还会多弄点。”
萧资有些不信:“他们难道就不怕朝廷还不上钱。”
宋瑞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如果兵部其他的人不知道朝臣们内心里所想,这个堂堂帝国的状元公是绝对知道的。
他笑着告诉小秀才:“萧资,朝廷不仅会有钱,而且将来钱还会很多。”
宋瑞看了看疑惑的小秀才,接着说道:“这个广南东路,曾有两个朝廷过去最大的铸币之所,一个是韶州的永通钱监,另一个,就是以前我们在惠州曾占领过的阜民钱监。它们都比福建建宁府的丰国钱监还要大。”
韶州并不仅仅是粤北交通要道,并且在经济上,它对帝国也非常重要。哪里的永通钱监,过去是帝国最大的铜钱铸造之地,它最高时年铸铜钱约为八十万贯。而惠州的阜民钱监,则曾是帝国的第二大钱监,年铸铜钱达到了七十万贯。福建建宁的丰国钱监,虽然也是帝国重要的铸钱之地,但相比这两地,就差了不少。
“你想想,现在我禁军拿下了福建、广南,有了这三个钱监在,还怕以后朝廷没钱?”
这些情况朝中大臣都知道,他们心里更早就像明镜似的,他们为什么要反对?哪个利钱,不要白不要还差不多。
萧资笑了:“哪在下也多弄点这个国债。”
说完,他还狡黠地看了看宋瑞:“刘总使可是说了,这是陛下送给咱们的。”
宋瑞叹息着摇了摇头,他的心里也禁不住冒出了和陈宜中一样的四个字,“乾坤颠倒”。
但是,“乾坤”颠倒了,它还是“乾坤”啊。
宋瑞绝对是个聪明人,可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这个在他看来、胆子已经够大的“帝国国债”背后,他的陛下竟然还隐藏着一个更胆大包天的图谋。
因为陆秀夫在今天的这封信中,除了关于行在的事,还轻描淡写地讲述了一番陛下“圈钱”的谬论,并大致说了一下哪个陛下所打算的什么“大宋钱行”。
宋瑞震惊,他对陛下的谬论领悟也是很快的。甚至他比陆秀夫、赵与珞等人,更能看到这个举措对帝国未来的影响。
因为一旦这个“钱行”圈来天下之人的钱,那么帝国所有的子民,都将受到帝国更多的控制。或许也可以说,是更深、也更紧地被纳入到整个帝国的体系里面去。
不是吗?后世的银行就是已渗透到全社会的每一角落,它就像一张网,将所有人都网了进去,甚至让所有人越来越离不开它。
自由啊自由,多么美好的自由。但当后世的人们,从什么金融帝国和工业帝国中得到更多的便利时,也许他们早已付出的代价,就是某些无形的自由。
帝国陛下不仅仅是胆子大,而且他也太狡诈了。他以后还会弄出什么样令人震惊的举措呢?
使文天祥更头痛的是,陆秀夫在信中还似乎不经意地问了他一句:“不知宋瑞知此事否?”
宋瑞揣摩出来了,自己和陆秀夫不仅现在关系有点淡,而且这个陆君实,实已对自己有了疑心,甚至他很有可能认为,陛下所做的一切,都是自己教的。因为你其它都可以不论,但是,陛下的都督府之议,是自己先提出来的,这无论无何也是没法否认的。
也就是从此刻开始,文天祥注意到了朝臣们对其态度的变化。
宋瑞觉得自己应该和陆秀夫解说一下,因此,他提起了笔,给陆君实回了一封长信。
但是,宋瑞根本不知道,因为他的某种“叛逆”,不仅在这个时空,甚至于在另一个时空的真实历史中,即使他死去,都给后人造成了深远的影响。而这,既不是他本人、也并非哪个后世的废才所能改变的。因为有些事情,早在东到来之前就已发生过了,它的后果,必然会在某个特定的时点冒出来。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