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同于东在下半年的跑来跑去,至元二十二年的忽必烈,这段时间一直守在大都。他就像一只蹲在原地的猎豹,静静地等待着猎物的出现。
当然,老忽在此期间也并非仅是等待,他同时还不动声色地以屯田的名义,分期分批调集了更多的汉军到边地开荒。
忽必烈此举的目的有两个,一是施行屯田,解决部分养兵费用,减轻朝廷的负担。二则,先期囤集必要的军力,以应付乃颜等人的叛乱。
屯田这个政策起于秦、汉,但真正将它作为主要国策大用的,是三国时的曹操。曹操采用此策之后,不仅解决了当时因战乱所带来的饥荒、军粮等问题,在经济上为他平定整个北方地区打下了非常坚实的基础,由此还奠定了魏在三国中最强大的地位。从另一个方面来说,这也是以后司马氏的晋、能统一天下的真正原因之一。
但屯田的最大特点之一是,无论民屯还是军屯,它的土地均属朝廷所有。所以,它在历史上多被用于边境或边疆地区。历代都基本上实施过屯田这个做法,包括后世的共和国。
可以肯定地说,如果它能恰当的使用,对朝廷有着莫大的功用。
元代没少采用屯田举措,尤其是忽必烈当政时期。北元的枢密院就曾奏报老忽:前些年派遣军士赴边屯田,不仅得到了大批的粮食,甚至有些地方“所获除岁费之外可粜钞三千锭”,老忽得报“大悦”。
现在,如此一举两得之事,忽必烈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老忽的另一个动作,则是对北元的体制进行了改动,并对朝中官员的官职进行了整理和划分。
中国古代在国家体制的演变上,隋朝扮演的角色其实很重要。简单地说,隋以前,帝国中央政府主要实行的是三公九卿制。自隋代开始,改为三省六部制。
三省即尚书省、内史省(唐为中书省)和门下省。六部为吏部、礼部、兵部、都官(后来的刑部)、度支(后户部)、工部。
“三省”中的中书省掌制令决策,门下省对中书所定进行审议封驳,尚书省管六部,为国家主要的行政执行机关。其中的六部,一直延续到明、清。
如果仅从形式来看,其实中国古代早就有了所谓的“三权分立”。所以,有些问题的实质,关键并不在形式上。
元代真正的国家体制,是在忽必烈时期最终定下来的,这个体制借鉴了隋、唐、宋等以前历代的做法。它最重要的特点,是设立了行省这个地方行政划分。而在中央政府的部门上,只保留了中书省,另外两个重要的政府部门是枢密院和御使台。
元代的中书省其实就相当于过去的尚书省,下面同样设有六部。枢密院管军事,御使台则负责监察事务。
忽必烈之所以要对朝廷的体制进行改动和整理,一是他对中书省的人内心里有些厌烦,觉得这帮人不够得心应手;二是他受卢世荣所定的“规措所”影响。因为卢世荣当初定立“规措所”的目的,就是为了加强朝廷的理财能力。
事实上,还有一个人为了同样的目的,以前也曾专门设立了一个类似的机构,“制国用使司”,这个人就是阿合马。但这些机构,随着这俩人的倒霉,均在后面被撤消了。
忽必烈觉得,朝廷战事连绵,用度日见艰难,而现在中书的这帮人,根本就没哪个本事,必须另找人来做。所以,虽然为了平息众怒撤了“规措所”,但他内心里实际上仍然认为这个举措很有必要。这也是他当初留下卢世荣举荐之人的原因之一。
他把整件事交给了桑哥。而他一开口,桑哥立刻就明白,大汗真正要他做的是什么事了。
桑哥的确有能力,而且很聪明,但对于朝廷的行政体制,他就“短路”了。因为在管理这样大的一个帝国问题上,他就属于“偏门”。于是他就招来了一个“江南遗逸”,叶李。
叶李是杭州钱塘人,以前是南宋的一个太学生。当年贾似道弄“景定公田”时,他和同舍的太学生八十三人一起上书弹劾贾似道,结果被流放,在贾似道倒台后才被放回。
叶李弹劾贾似道的文章,曾被忽必烈看到,老忽大为赞叹。“世祖习闻之,每拊掌称叹。”
因此,作为大汗心目中的“江南遗逸”,他在后来就被北元“征”到了大都。
历史上的叶李,在老忽眼里的确远比哪个留梦炎要强的多,而且老忽还当着其他人的面,**裸地表达过他的看法。这也是桑哥找叶李的原因。
叶李知道,桑哥的性格极“横”,而他又是国师的弟子,大汗身边的红人,这样的人他是得罪不起的,故此,他同样不敢推脱。
在到了桑哥的府上,两人见过礼落座之后,桑哥直白白地将事情讲给了叶李听,然后问到:“先生大才,何以教本座?”
桑哥如此“客气”,自然也是在见识了卢世荣的才华后,稍有改变对某些汉人的看法。当然,假如这个“叶先生”不识相,他照样还是会“痛扁”。
叶李闻听,内心里原先的忐忑不安不仅一松,而且还对面前的这个所谓大师鄙视了一下。
因为北元在体制上与前代的不同,对像他这样的人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在他看来,这不过就是北元朝廷“政令不分”。过去中书省着令,尚书省管执行,就这么回事。
但叶李也知道,如果现在进行这样的改动,整个朝廷的体制变化太大,阻力也就大了。可假如恢复尚书省,并将其限为仅管理赋税之事,也就是相当于过去的户部的职能,那么,朝中各方并不难接受。而且这很有根据,因为它就是过去历代的做法。如此,则上对大汗,下对众人,全都能交代过去。
所以,在故作沉思之后,他说道:“大师,此事不难。在在下看来,如此这般,……,这样,各方均可为安。”
桑哥大喜,他双掌合十为礼:“先生大才,本座受教了,日后定当重谢。”
叶李淡然一笑:“大师过誉了。在下不过一江南草民,承蒙大师看重,力能所及,自当尽力。”
桑哥心情极爽:“先生如此高才,理应为朝廷重用。本座决不会食言。”
随后,他亲自送叶李出府。
在回到自己的厅房之后,桑哥又见到另外一个人,那就是杨琏真加。
杨琏真加本总管江南释教事务,但现在他根本就无法返回,而且以目前江南的形势,你就是打死他,他也不会回去。
他知道大汗对他不满,他现在就很少能见到老忽,所以,他只能依附桑哥这个日见在大汗身边发红之人。
刚才他的“师兄”见客,因需要回避,他就没露面。
见到桑哥回来,他不以为然地说道:“师兄何必如此待见一个南蛮。”
桑哥摇了摇头。
因为杨琏真加不明白,可他是明白的。在经历了阿合马和卢世荣的事之后,朝廷任何一个想再设立理财机构之人,均会面临众人的非议。而现在叶李给他找了那么正当的一个理由,这已经解决了他一个大难题。
(历史上的元代曾三次设立尚书省,其目的,就是为了专管天下的赋税。)
杨琏真加不知道的是,桑哥此时考虑的已经不是大汗所要的理财机构问题,而是另一件最重要的事,那就是还要对付一个人。
这是由于在桑哥的看法里面,阿合马和卢世荣死因的背后,其实都有一个人的影子,太子真金。
哪个死胖子之死,固然是王箸等人所为,但他们打的旗号却是这位太子。而他的卢先生遭难,同样也有这位太子的推波助澜。因为真金对卢世荣的评价,很多人都知道。事实上,也正是由于有这位太子的话,自己才不敢在朝堂上出言。
桑哥非常怀疑,如果不是自己超然的地位、以及忽必烈的看重,这位太子会不会对自己也下手。毕竟双方不仅在信奉的理念上不同,而且自己还是卢先生进入这个朝堂的引荐人。
桑哥有此想法的另一个原因是,整个元代其实对宗教是相对比较宽容的,而且由于蒙古的四方征战,带回了各地很多不同的人士,所以在此期间,世界上有多种教派开始进入这个东亚之国。但是,真正在这里势力最强大的,仍是儒、释、道三家。
如果从教派上来看,道门现已受到打压,朝堂上能与佛门对抗的,只有儒学,而儒学现在的总后台就是真金。
在桑哥的观念当中,假如以后真金上台,佛门的地位必将一落千丈。
更何况,他即将要做的事,必然会与这位太子出现冲突,可阿合马和卢世荣的结局就在前面。
有鉴于此,桑哥在反复盘算之后,决定先要对付这个未来的“大敌”。
桑哥肯定不会明目张胆地来做这件事,因为真金不仅是太子,而且他还担任北元中书省的最高行政长官中书令。但他也知道,真金不是没有致命的弱点,这就在大汗的身上了。
他今天找杨琏真加来,就是为了实施他的毒计。
“江南你还有信的过之人吧?”
杨琏真加点了点头。
桑哥把嘴凑到他的耳边低语了几句,杨琏真加眼中出现了吃惊之色。
桑哥冷冷地说道:“宋陵被掘,只怕将来,哪位不会不追究。”
杨琏真加瞳孔收缩,随即阴阴地点了点头。
盗墓、而且是盗皇陵,这在儒门眼中,不仅人神共愤,更属大逆不道。有那位和儒门之士穿一条裤子的人在,他们两人以后的结局,也并不难猜。
桑哥的心的确毒,但他却并不知道,这个结果不仅仅是影响了真金一人,它同样影响了乃颜的结局,更在历史上可能改变了蒙古帝国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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