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湾镇方圆几十里的地盘，早些年每个村都有小学的。但是后来因为生源少，有的学校全校就只有几个学生，而且年龄不一，后来干脆把村小给拆了，现在就只剩下张家湾中心小学。初中历来就只有一所的，小学的人数都不多，初中生的数量可想而知了。杨二贵的大儿子杨小强就在张家湾小学教书。杨三贵的小儿子杨春平在张家湾小学读三年级。大儿子杨春华在张家湾中学读初一。在这两所学校就读的学生，大都离家远，是住校的，星期五是他们回家补充给养的日子，中午的休息时间就取消了，只有半个小时的午饭时间，吃完饭就接着上课，把下午的两节课上了，两点半准时放学。如果放学晚一点，许多家住高山上的学生，天黑前就走不到家。杨春华所在的初一三班，他是个头较高的，所以他的座位被编排在教室最后一排。每到星期五，上最后一节课的时候，他就想着：早点下课呀，好快点回家去。平时一节课四十五分钟很快就过去了，可是星期五的最后一节课仿佛有平时的两节课长，怎么也盼不到下课铃响。呆坐了很久，他就坐不住了。老师在前面讲课，他和同桌在后面开起了小差。他们的位置，正对着窗户。此时，他们正把视线伸向窗外。与窗户平齐高度的窗外，是老师们的菜园，被划分成了一小块一小块的，农村中学里的老师也是半个农民，他们打理的菜园一点也不比农民的差。他们两个注意的重点，当然不是那块菜园，他们注意的是菜园边上的一座坟。对于坟地，他们再熟悉不过了。山野里，坟地随处可见。这座坟他们也不陌生，他们时常跑到后面去玩,躲在坟后捉藏呢。虽然那座坟很长时间没有人来打理过了，但是春天却没有把它忘记。生长在坟上的一种不知道名字的草，长得郁郁葱葱呢，就算没有人给他施肥，它也开花了，小小的黄色的花瓣盛开在太阳底下，点缀着这座孤零零的坟。此时，杨春华和同桌正在数着花瓣呢。他们发现，这种黄色的无名小花，有的一朵花有四个花瓣，有的一朵花有五个花瓣。他们数得正出神呢，下课铃响了。他们马上把注意力移向黑板，等待着老师说“下课”，可是站在讲台上的这个全校出名的敬业而又迂腐的老头子，非要把他今天计划好的课程讲完，全然不顾坐在讲台下面那一群归心似箭的孩子们的感受了。教室后面响起了轻轻的叹息声，不知老头子是耳背而是故意装作没有听见，还是接着讲他的课。好不容易讲完了，他还要对这堂课作一个小结，硬是花了两分钟，然后才说：“同学们，今天就讲到这里，下课了，回家路上注意完全。”一听见“下课”两个字，教室里一片响动，前后门立刻拥挤起来，很多孩子没有听到他那句“回家注意安全”呢，就已经冲出了教室，向着宿舍楼跑过去，早把他们的老师丢在身后了。

孩子们回到宿舍，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菜瓶子，脏衣服，就起身回去了。这所山区中学，学生们大都是背着小背篓来上学的。每个星期天下午上学的时候，背篓里面背着一大堆瓶瓶罐罐，那里面装的可是要吃一个星期的菜呢。前些年学校饭堂只对老师开放，不供应学生的饭菜，孩子们每个星期还得背上够吃一个星期的大米到学校蒸饭呢。如今学校有了学生饭堂了，饭菜都可以在饭堂去买，可是学生饭堂并没有受到家长的欢迎，有了学生饭堂，学校不允许孩子们用饭盒蒸饭了，得拿白花花的票子买饭吃。对于大多数并不富裕的家庭来说，这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家长们没有办法，只好给孩子们多准备一点咸菜，这样孩子们就只用买饭，省下菜钱。很多孩子星期一、星期二还可以吃上从家里面带来的炒菜，炒菜不耐放，最多放两天就坏了，到了星期三，就得开始吃萝卜干，辣椒酱了。一到星期五下午，他们就想想快点回家，好吃上一口热菜呢。这个时候的校门口是很热闹的，孩子们如一群久困笼中的小鸟，一走出校门，就获得了自由，他们大声地说笑着，三五成群地向着家的方向走去。杨春华此时正急急忙忙地朝小学走去。张家湾的街道不长，才一里多路。两所学校分别设在街的两头。每个星期五放学后，杨春平就会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站在小学门口等哥哥。和哥哥在一起，他比其他住校的同学要幸福很多，他的东西从来都是哥哥星期天从家里背出来，到了星期五，又把他要带回家的东西背回去。他已经站在校门口等了好一会儿了,哥哥不没有来呢。他摸了摸口袋，口袋里面已经攒够了一块钱了。每个星期家里给的一点生活费，他都省着用呢，所以每个星期总会剩下一点钱，他向马路对面望过去，对面包子店的包子出笼了，热气腾腾的，他走过去，买了两个热乎乎的肉包子提在手上，他想着等哥哥过来了，每个人吃上一个呢。袋子里面的包子都快冷了，哥哥才背着小背篓匆匆忙忙地赶来呢。他走过来就对他说：“今天到了下课时间，语文老师还要讲课，都拖了好久才下课呢，所以我就来晚了。”他递了一只包子给哥哥说：“快吃包子吧，都冷了。”哥哥问他：“小强哥哥不和我们一起回去吗？”他告诉哥哥，今天下课以后就没有看到小强哥哥呢，这个星期肯定又不回家了。杨小强新近谈了一个女朋友，在临镇的小学做代课老师的，要忙着拍拖呢,自然没有时间回家。现在只有他们兄弟两个一路走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