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塘到了。杨春华还没有下车,就看见了站台上的母亲。张金花也正朝这辆车走过来。杨春华从车上走下来,向母亲走过去。张金花用手使劲地擦了擦眼睛,一把拉过了春华,问他:“春华,饿了吧,我带你去吃个早餐。”然后,杨春华就跟着母亲走了。他们在菜市场附近的一个早餐店里坐下了。张金花每天买茶都要从这家店门口路过呢,只是她一直都没有进过店里央吃不定一次早晚。工地上有免费的早晚呢,她当然不会掏钱去吃东西。今天不同,儿子来了,怎么说都得破费一次呢。张金花给春华叫了一碗猪脚粉,自己却要了一碗素面。早餐上来了。杨春华把碗里的猪脚夹到张金花的碗里,张金花又夹到杨春华的碗里。母子俩你推我让,吃完了早晚,张金花又去买了菜,两个人才一路走着回工地。
还是那栋红砖房,工地上,洒下过建筑工人们汗水的楼盘,已经有了雏形。而他们住的那间房子,却还是老样子。红砖墙经过一年多时间的暴晒雨淋,已经略显得有些旧了。他们也懒得打理它,反正过一段时间,等这里的楼房建好了,这些房子就会拆掉了。工地上的工人,来来去去的已经飞以为常了。杨春华的到来,显得是一件极平常的事情。反正屋子里面的床位多的是,打一个庆位,挂一篷蚊帐,买一张草席,就可以住一个人了。杨春华休息了一天,第二天就跟着上工地了。
脚上穿的解放鞋,是头天晚上去市场花十块钱买回来的。头上戴的草帽,是工地上走掉的人留下来的。草帽还是大半新的,只是放的时间长了,帽沿上沾了一层灰。他用湿毛巾抹掉了灰尘,就戴在头上了。第一天上工,杨春华并没有因为是杨三贵杨师傅的儿子而得到多少照顾。到了工地,人家才不认偿是什么重点高中的学生呢,知识认人,可是活儿不认人呢,反正工地上的活儿都是苦力活,与知识没有关系的。杨春华第一天上工,被安排挑砂浆。
楼房已经建到十多层了。杨春华在高高的楼房上空,挑着砂浆奔走。家里和广东虽然同为一个天,但是广东的夏天似乎比家里的夏天热多了。太阳晒到脸上,背上,火辣辣的。其实,广东的夏天未尽比家里的热,家里的有一天也未必就真的比广东的有一天凉快到哪里去。只要留意一下天气预报,就知道就广东的夏天气温和家里的差不多。只是,平时在家里,夏天虽然还要下地干活,但是干一会儿活儿,觉得絷得透不过气了,可以找个树荫歇一会儿,等额头上的汗干了再去干活。而在这里当然不一样,想找个地方歇荫?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楼房一天比一天高起来,工人的汗水也因为天气的原因,一天比一天流得多起来,他们为城市盖起了摩天大楼,可是这些楼房是盖给别人住的,没有给他们提供歇荫的场所。什么时候是休息的时候?喝水的时候,等材料的时候,在这短暂的一会儿时间里,可以舒坦一下,其余的时间,你就得像一头牛一样不停地干活儿。杨春华挑了几趟砂浆,衣服就湿透了,口咣得要命呢。喝了一口水,感觉舒服多了。水桶边上,时不时就有人过来打水喝呢。他们用满是泥泞的手端着杯子,再用一只塑胶水飘舀了水,倒进杯子里面去,倒了满满的一杯,端起杯子,爷起头,痛痛快快地喝到口里面去。水进了口里面,嘴唇,舌头滋润了,放下杯子,又得去干活儿。水喝得多,汗水也多,在这样的阳光下,喝下去的水不出一支烟的功夫马上就被太阳烤出来了,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干的,全都淌着汗珠儿呢。当然,喝下去的水除了通过汗珠儿排泄出来,还有一种方式:尿。喝的水多了,尿也就特别多。而且是太阳一晒,不一会儿就要拉尿了。杨春华没有干多久,也要方便了。干活的时候,当然得在上面,不能下到地面上去。他沿着干活的场子跑了一整圈,没有找到厕所。别说厕所了,连个简易的茅棚都没有。正在他还要再找的时候,他听见一阵哗哗声。杨春华顺着声音望过去,他看见一欠角落边上,比他大不了几岁的一个小工,面朝墙角,提起裤子在方便呢。他看见这一幕,首先觉得这个小工龌龊。一个年轻人,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露天下小便。但是这个想法却在转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因为他看见那个小工痛痛快快的方便了,自己就越发觉得急了。那个感觉就是:如果不立即解决,可能下一分钟就会尿裤子了。杨春华四片望了望,没有人朝他们这个方向看过来。于是他也面朝着墙壁,背对着那些干活儿的人们,方便起来……如此几次了,杨春华每当走过那个地方的时候,就觉得那个地方特别臭,有一股尿臊味。渐渐地,他就习惯了找个墙角方便了。因为他发现,这种解决问题的方法,不是哪一个人会另一个人不会的,工地上的男人们,尿急了,找一个角落,解天扣子就解决了。男人生来就是脸皮厚的,而且男人生下来就是站着屙尿的,所以他们要解决内急问题,当然方便。不过,工地上为数不多的几个女人,她们就没有男人这样洒脱了。女人似乎没有出现在他们常去的那个角落。不过,女人们也没有走到多远的地方去方便,她们往往是下一层楼,找个角落方便了。因为在工地上,你不可能走到生活区去。厕所离工地太远了,一来一回就得几分钟,你若真要跑到那样远的地方去痛痛快快的蹲厕所,肯定有人会眼红,他们会以为你出去偷懒了。别说小便,有时候,要大便了,他们也是找个角落解决了。跟着这一群人在一起,杨春华觉得自己也变成野蛮的人了。不知羞了。生涯在这样的环境下,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你不被环境改变,就是你改变环境。而眼前,杨春华没有力量来改变这个环境,而且他也只是这里的一个过客,暑假结束了,他就该回学校上学去了,明知道自己不能改变这些人,包括爷自己父亲的一些不良习惯,他当然只能省下精力,把这些精力拿去预习高二的课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