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动工具没有了,也没有联络上老陈。工人们沮丧回到工棚,他们没有再睡下去,而是全部坐到床板上等天亮。天亮了,就去老陈租房的地方找他。这个夜真是漫长啊,老刘他们坐在床上抽一会儿烟,就看一下时间,不知看了多少次手表了,指针还才指向两点钟。他对大家说:“我们还是躺在床上睡一会儿吧,时间还早呢。坐着太累了,睡下来,等睡醒了,就天亮了。”于是,工人们就合衣躺到床上睡了。
好不容易睡着了,他们又被一阵喧哗声给吵醒了。刚才那一幕还惊魂未定,这会儿又是哪帮恶棍来捣乱呢?大伙儿走到工棚门口去,想看个究竟。他们看到的,依旧是一群拿着铁棍的小混混。只是不知道,这一伙是不是刚才抢他们的工具的那一伙人?这些拿着铁棍的人,走到工棚门口,对着工人们高声叫道:“你们快滚。”有工人问这帮人:“你们是谁派来的,为什么要我们滚?”只听见有人回答:“看你们不顺眼,就让你们滚,明白吗?还不收拾了你们的破烂物什,给老子滚出去。”唉,今晚是个什么日子,倒霉的事情怎么全在今晚给遇上了呢?不容工人同他们讲道理,就有几个混混,想冲进工棚里面去,被几个工人死死堵住了门,混混们却不理那样多,持着铁棒,看样子就要打.。堵在门口的工人让到了一旁,那一伙人就像疯子一样,迅速涌进了工棚,去敲敲打打去了。他们最先敲的,是张金花做饭的那一套家具。大锅被敲碎了,碗、筷子,被他们扔到地上,然后再狠狠地敲上一棍,灶边上,早已是满地碗渣。砸完锅灶,他们又开始来拆床铺。工人们的衣物、袜子,被他们扔到地上,踩上一脚,然后又踢得老远。工人们见自己的物品被他们扔到地上,心疼得要命,这些衣服,虽然不算好,可是也是他们辛辛苦苦挣的钱买回来的,陪着他们度过一年四季的家当呢。他们默默地从地上捡起自己的物品,装进行李袋。那帮人砸够了,疯够了,领头的几个人对工人说:“你们快点带好你们的破烂家当,滚出来吧,一会儿推土车就来啦,不想出去的人,就让推土车把你们给埋在这里吧!”只听见外面真的传来了推土车行驶过来的声音。很快,推土车就停在了红砖房门口,
工人们提着自己的行李,走到了红砖房外面。外面太冷了,他们站在风中,感觉一阵阵寒冷。有人工人打开自己的包袱,找厚一点的衣服加在身上。工人们或坐在自己的行李袋上,或蹲在地上,他们尽量把手套进衣袖里面,这样手才会暖和一点。老刘忙着点工人的名字,生怕哪一工人走慢了一步,掉了队。在这种时候,在这样的黑夜里,这一群民工们,紧紧地团结在一起,与寒风,与这世道作着抗衡。他们是脆弱的,但是把这些脆弱的力量聚集在一起,也足以度过这漫长的黑夜。
老刘点了一遍名,一个都没有少。他怕自己点错了,又点了一遍。工人们全都在,一个都没有漏掉在红砖房里面。老*点完了第二遍名字,推土车就伸出了钢臂。小小的红砖房,在倾刻间倒塌了,地上撒落了碎了一地的红砖。红砖房就这样在工人们的眼皮下消失了。它还没有让工人们在这里睡好最后一个觉。推土车完成了任务,缓缓驶出了工地,它永远是是发出着沉闷的声音,不带有一丝感*彩。那帮挥着铁棍的家伙,见红砖房已经夷为平地,也各自拖着铁棍走了。这铁棍是他们吃饭的家当,得随时拖着,不敢丢呢。说不定明天,抑或就是今天晚上,天亮以前,他们还挥着铁棍去欺负弱势的人们呢。
红砖房没有了,工地对这群工人来说,也没有值得留恋的地方了。他们提着行李,走到了工地门口。可是他们能去哪里呢,在这漆黑的夜里?黑夜里,街上表面上看上去,比白天安静了很多,可是在这寂静的黑夜里,他们要走的走到外面去,会不会出意外呢?外面太危险了,打劫的,开着无牌车子在黑夜逛荡的,还有无家可归的不知道神志是否清醒的游泳汉。危险的事情时刻都有可能发生。工人们没有再走出去,而是靠着围墙边上打起盹来。被折腾了大半夜,他们也有一点困了。
天空泛出了一丝鱼肚白。老刘第一个醒了。他推醒了靠在墙根边上的同伴,大家揉了揉泛着血丝的眼睛,站起身,到水龙头下洗了一把脸,就空着肚子,提着行李,走出了工地。他们找老陈去了。
走到老陈租房的楼下。老刘让工人们在下面等着,他上去敲老陈家的门。敲了好一会儿,都没有过人应声,倒是把隔壁的人家都全部给吵醒了。有人拉开一条门缝,从里面探视一下,又迅速关上了房门。不知道是不是有房客打电话给房东了,没有过多久,房东就上来了。见了老刘就问:“你找谁?”老刘说:“就找住这间房的那个人。”房东冷冷地说:“他昨天上午就退房走人了。”老刘说:“不可能的,你不会记错了吧,就是在十里屋工地做包工头的那个呀,高高胖胖的那个人。”房东不耐烦地说:“是你清楚还是我清楚呀,我说的正是那个包工头呢,昨天上午他就退房走人了。你如果要租房,就跟我去登记,如果不租房,就快走,要不,我就报警。”老刘无奈地走下楼,同时也把失望带下了楼。
老陈走了?一听说老陈走了,还在做着深圳梦的工人们,脑海里面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老陈是不是拿了钱,就丢下这些兄弟们,拍屁股走人了呢?想起昨天晚上经历的事情,先是劳动工具被抢,接着就是工人们被撵出工棚,当然,发生得更早的,工人们都不知道的事情,就是老陈退房。一系列事情看起来,似乎是早已策划好了,工人们只是当了可怜的演员而已!不过,人群里面,还是有几个跟老陈一起打拼多年的老工人,还不太相信这种猜测。或许,这是一场误会吧;或许,等一会儿,老陈的手机就会开机,大家找到了老陈,一切问题就解决了。可是,眼下最急的事情是,工人们现在去哪里呢?他们已经无处可去了。如果口袋里面有钱,或许他们的处境会更好一点,可是,他们的口袋里面也是早已经瘪掉了。正常情况下,还得过两天才发工资。无钱难倒七尺汉啦!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他们该怎么办呢?
老刘搜遍了衣兜,搜了三十块钱。其他的工友们,见老刘搜衣兜,也各自把衣兜翻了个底朝天。有的人,身上还有三五十块钱,杨三贵和张金花他们两口子是最省的,两个人加起来还有一百来块。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大家把目光投向老刘。他是年纪最长的,是大哥。老刘看了看大家,说:“我们还是找个地方,吃了早餐再作打算吧。”没有钱,当然吃不上好的早餐。不过,广东这个地方,如果你用心去找,找对了地方,这大街小巷里面,廉价的东西还真是多。工人们没有走多远,就找到一家包子铺,还打着天津狗不理包子的牌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