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项羽之郁
作者:子非鱼鱼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719

眼下的中原,开始纷乱。

新年刚过,项羽以楚国名义向中原其余五国发出文书,说了两件事,一是号召六国尊楚怀王为义帝,作为六国盟主,统领攻秦之事,二是号召六国理顺国内政务,筹措军费,准备择机再次攻秦。

对第一件事,五国并无异议。中原六国光复,楚国出力最多,一直是攻秦主力,尊楚怀王为义帝,遵就遵呗,反正不用花一分钱。而且让楚国去做这个盟主当出头鸟,对自己也没啥损失,还可以躲在后面看秦楚相争,何乐而不为呢?

对第二件事,各国反应就不太积极了。各国无论是狗头军师也好、猪头军师也好,都看得出攻秦的最好时机已经错过了,且对函谷关一役的惨烈战况还心有余悸,纷纷劝告本国君主还是多收税,多招兵,固守地盘,别再去函谷关做那无谓的攻秦之举。因而各国在这件事上的回复大多是含糊其辞,搞得项羽相当郁闷。

项羽还给秦国去信,要求扶苏自去帝号,并释放叔父项梁。扶苏鸟都不鸟他,片言未复。

原五国之间的恩怨情仇,在贵族们喝饱饭足之余,又再次被提及,如赵国与魏国、齐国与燕国之间那历经几百年的仇恨又再次浮出水面,再加上五国新复,疆土国界都未确定,更添不稳定因素。原来五国那种短视(不顾及秦之强大,勾心斗角,内耗不止)之陋习,又被他们的继承人继承起来了。

齐国新年后就陷入了内乱。田儋起兵后,自封为齐王,任堂弟田荣、田横为将军。本来呢,历史上田儋死于章邯之手,但扶苏改变了历史,章邯去了南越,田儋便死不掉了。田儋死不成,另一帮想拥立原来齐王田建之弟田假的人就不干了。于是,齐国爆发内战。一边是田儋带着田荣、田横,一边是田假带着田角、田间,打得不亦乐乎。其中还夹着一个在齐国当丞相的宋恒,他是宋义之子,历史上是在前往齐国任相途中被项羽派人杀掉,现在也死不掉了,顺利当上了丞相,帮着田儋对付田假。

春耕刚刚开始,各国便大肆增税,征发徭役。这时候哪来的税可收?但各国君主管不了这么多了,他们之前作为落魄贵族,深受迫害,穷苦怕了,现在好不容易翻身,不奢侈享乐一番真是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祖先。于是,不顾庄嫁刚种,春耕初开,便组织士兵深入城市角落、乡间野店搜刮,没钱收就牵牛,没牛牵就拉猪,没猪拉就抓鸡,没鸡抓就搬锅碗罐缸。收钱搬东西之余,还拉壮丁,走吧,给大王修宫城去,到前线修工事去。

有识之士奔走呼告,劝慰各国统治者要爱民惜民,不可用法峻急,看人家秦国知错能改已经实行仁政了,你们可不能走回秦国的老路啊。

各国统治者们当然是不屑一顾。你们这帮读书人,真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近十几年来,好东西都给秦始皇搬咸阳去了,中原穷得叮当响,你们来当家试试,没钱能办什么事?不加紧搜刮一番,把国家的架子搭起来,到时跟人家打个屁。

二月初二,离秦国最近的韩、魏两地第一批逃难农民上万人,抵达了函谷关下。按照朝廷先前颁布的命令,函谷关守军仔细搜查之后,分批将他们放入关内。

二月初三,王离使者历尽艰辛抵达咸阳。据来使所报,蒙恬遇刺当夜,王离率二万军队突围南下,辗转多地,最终潜入鄱阳湖,并降服了一批水寇,头目名曰彭越。扶苏又惊又喜,想不到王离率众去当了“水贼”,还收服了彭越,他可是楚汉战争时期有名的猛将啊。发愁的是,鄱阳湖离秦国太远了,难以支援。真不知两万北方骑兵如何过那水上生活,想必境况十分凄惨。历史上,王离投降了项羽,现在却坚贞不屈,可能是因为他父亲王贲在朝中任职,不方便投降吧。内阁提议道,分两路支援王离部分,一是命南越章邯派人悄悄北上出关隘,暗中支援王离部队,二是争取通过与中原来往的商队,给王离部队送去钱财物,以扶持其发展壮大,在楚国腹地扎下一颗大钉子,来日必有大用。

二月初四,接南越大将军章邯来报,南方军团已基本整肃完毕。章邯提请说如今南越辖地广阔,文官奇缺,希望朝廷能派人前来帮忙打理。扶苏想来想去,命南方军团不要再往南深入,现在不是开疆拓土的时候,而是要加强对南越的管理和开发。扶苏派曹参作为右丞相代表朝廷总管南越政务,带领一批文官前往南越任职。曹参此人本分厚道,循规蹈矩,兢兢业业,虽说魄力略嫌不足,但胜在稳重平和,适合去治理南越这种民族冲突多发之地。鉴于南越目前仅设三郡,幅员太广,便命曹参视机择时增设郡县,以加强控管。这样一来,南越的政务和军事便由曹参和章邯分管,想必可以避免历史上赵陀一人独大进而裂土自封的情况发生。同时,命章邯大力整治军队,到时帮忙在楚国后背狠狠插上一刀。

楚国国都彭城郊外。楚军驻地。

夜晚清冷,月光如水。

楚国上将军项羽此刻正与虞姬对饮。

项羽回到楚国后,一直住在军中。跟那楚怀王和一众大臣打了一通交道之后,他发现政治不是很好玩,充满了太多阴险狡诈和虚伪做作,感觉很不爽,于是干脆搬到军中住下,一来方便练兵,二来在军中更有安全感,反正朝中有事便将奏章送来军中处理就是了。

只听虞姬道:“羽哥哥,你今晚也喝不少了,还是早点休息吧。”

项羽叹道:“我心中苦恼,小虞你陪我喝多两杯吧。”

虞姬又为项羽倒了一杯酒,道:“我见羽哥哥今天上朝回来,眉头不展,是为何啊?”

项羽道:“那怀王与一众大臣,太耽于安乐了。收上来的税金,总想着兴建宫室、吃喝玩乐。我据理力争要优先用于军费,争执半天,差点给我杀了一人。”

虞姬“啊”了一声,惊道:“羽哥哥,你做事不要太冲动啊。”

项羽怒道:“当时我真是怒不可竭。这朝廷上下,对攻秦一事,毫不上心,更无人提及救我叔父一事,怎能不让人寒心?”

虞姬一怔,叹道:“政务之事,小虞是不懂的。但羽哥哥这火爆脾气,还是要改一改,免得落人话柄,也得防着那些奸邪小人才是。”

项羽冷哼道:“眼下我手握重兵,谅他们也不敢对我怎么样。不过出入宫廷还是要小心一些,我怀疑可能会有人暗中图谋对我不利。不过我项羽可不怕他们。”

虞姬担忧道:“羽哥哥你要小心啊。”

项羽点点头:“在这乱世,有实力,加上强横才能服众。一旦有所退让,那些贱人还以为项羽可欺呢,嘿嘿。”说着神色一黯:“我之前答应过你,要让你过上安宁平静的日子,现在看来,遥遥无期啊。灭秦,现在看来不是那容易的事情了。至少,我也得救回我叔父才是啊。可是如今……唉,唉!”

如果扶苏看到西楚霸王项羽如此英雄气短,绝对会幸灾乐祸。历史上项羽南征北战,连战连捷,树起至高威望,分封诸侯,成就霸业。可如今,秦国未灭,六国各怀异心,项羽的号召力仅限于楚国,要成就霸业真是遥遥无期,怎能让他不郁闷。

虞姬轻轻道:“小虞能陪在羽哥哥身边,便很开心了。”

项羽不语,轻轻搂住了虞姬的腰肢。

虞姬道:“羽哥哥,小虞不懂政务,但眼下中原各国包括楚国,均如以前秦国那般横征暴敛,而如今的秦国,却又再施新政,以仁义取民心。小虞担忧中原动乱又将至,到时,羽哥哥奉命出战,我们又要分离了。”

项羽叹了口气道:“秦国实行仁政,是下了大本钱的,力度之大、惠民之广,前所未有。明天范先生也说了,这扶苏确是一个人物,他看准了我六国眼下百废俱兴,国库空虚,必加税增徭。秦国便减税济民,争取民心。这一来一去,我六国危矣。确是一招毒计。”

虞姬眨了眨漂亮的大眼睛道:“这安邦济民,也算是毒计?”

项羽道:“嘿嘿,这就要看你是秦人,还是楚人了。在于秦人,便是仁政。在于楚人,便是毒计,假以时日扶苏或者能以此计重夺我大楚也说不定。”

虞姬道:“唉,唉,小虞倒是觉得,秦人也好,楚人也好,能过上安稳日子就好。若这天下不乱,扶苏实行仁政,天下人均能安居乐业,不也是挺好的吗?”

项羽奇道:“小虞你怎么能这样想,秦楚自古势不两立,怎能让秦人占了我楚国的土地、奴役我大楚子民?”

小虞笑道:“近日小虞闲来无事,看了一些史书。这天下,本来都是周天子的。八百年前,周武王分封三千诸侯。大家本都是周天子的臣属,但却你争我夺,大动干戈,互相攻伐。到了近二百年,不就剩下战国七雄了吗?这期间,我楚国的壮大,不知灭了多少小国,吞食了多少部落,才有我楚国三千里的疆土。”

项羽闻言,愣住。

小虞又道:“这世上,本来便是弱肉强食。秦国强大,六国势衰,因而秦一统天下。若秦能施仁政,天下百姓想必拜服。这半年多来兵祸四起,便是各国贵族、百姓民众不堪秦国苛政,奋身反抗。羽哥哥你也才能一呼百应,兵锋锐利,把秦人赶回关中。若中原仍是苛政肆虐,跟之前的秦国暴政有何差别?老百姓活不下去,最终还是要起来造反啊。”

项羽听得哑口无言,半晌,问道:“小虞你怎么会有这些念头?”

虞姬笑笑道:“小虞半年前一路走来,亲眼所见百姓之苦,感触良多。小虞愚见,眼下我大楚应学秦国施仁政,趁楚人反秦之心尚在,施仁政稳民心,才能与秦国分庭抗礼。”

项羽皱眉道:“小虞你说的不无道理。但眼下,我大楚不得不加税增徭,才能支撑政务军事之运转。唉,这是一个两难之境地啊!我能做的,便是尽快强大我楚军,杀入秦国关中,灭了秦国,一了百了,天下方能太平。”

虞姬叹道:“眼下秦国稳住了阵脚,灭秦谈何容易。唉,小虞这几天在想,若是叔父得救,我们不管这纷纷扰扰的世事,找一个小村子,快快乐乐地生活,那该多好啊。”

项羽呵呵一笑:“小虞你年纪尚轻,怎么便想避世。”

虞姬幽幽道:“在宫中两年,在回家路上半年,小虞看到了很多,也想了很多啊。”

项羽把虞姬往怀里一紧:“待我创下一番不世伟业,便带你远走高飞,过那神仙一般的日子去。”

虞姬眼中一亮,又随即黯淡下去。

项羽当然没有看到,又把虞姬往自己身上紧了一紧,虞姬感觉到他的力量,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不由得脸上飞红,低下了头。

项梁呢?怎么一直不见他的消息。

项梁被周勃押回咸阳后,便被关在咸阳宫中一处偏僻的院落里。有八个侍卫、两个内侍负责警卫和照顾起居。

扶苏也不召见项梁,因为知道与这种反秦顽固派分子对话几乎肯定是没有什么效果的,而且几乎肯定是会引来一顿臭骂的,不见也罢。

每隔半个月,扶苏会让人整理一份天下大势分析和秦国政务概要,丢给项梁看。

让他慢慢去体会朕之用心良苦和我大秦仁政之好处吧!

作为头号反贼的叔叔,朕不杀你已经是够给面子了。况且留着你,每个月还能向楚国勒索五千镒黄金的赡养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