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咸阳前宫的官员食堂中，大家无心吃饭，议论纷纷。

四个月前扶苏在咸阳前宫开辟了食堂，供内阁及五院官员中午或晚上加班就餐，还“发明”了自助餐，每餐供应菜式十六个，供自行取用，但不允许浪费，吃不完的按一两五个秦币的高价收费，让官员们大感新鲜，又齐赞了一番陛下英明神武。

只听官员甲道：“上午是有史以来二世陛下最生气的一次了，据说连说了两个‘屁’字呢。”

官员乙点头道：“是啊是啊，难得见二世生气一次，平时他可是很好脾气的。这赵程，也太不应该了，唉唉。”

官员丙道：“我倒觉得，这赵程犯的了不算个事儿。那两张门票还是照样卖了出去，一分不少的入了国库，赵程也没贪污，不就是给了个便利，给人留了两张票嘛。”

官员丁道：“你这话可差了。赵程所作所为，看似并未给朝廷造成损失，但破坏了秩序，破坏了公义！如二世所说的，长此以往，公义受损，朝廷威望何在？脸面何在？”

官员甲道：“二世登基至今半年多，没人敢贪污受贿，这赵程倒赶上第一个了，二世震怒，下来监察院那帮人盯我们会盯得更紧了，大家还是各自小心点才是。”

官员丁道：“嘿，我可不怕。我虽官不大，俸禄不多，但足以养活家中五口人，闲时能买些花草虫鱼，过年过节还能上酒家大吃一顿，足矣，不贪不贿，问心无愧，怕监察院那帮人干什么。”

官员乙笑眯眯对官员丙道：“我们不怕，你老兄可要小心了。”

官员丙吓了一跳，道：“我要小心什么。我亦是不贪不贿的，我要小心什么。”

官员乙道：“二世提出官吏要‘四慎’，我看至少有一慎你就做不到咯。”

官员丙忙道：“你倒说说我哪慎做不到？”

官员乙道：“慎好，你就做不到啦。你不是背着老婆在外面偷偷养着个小妾吗？好色！哈哈，若是有人巴结你老兄，从这色字入手，或是从你家小妾身上入手，老兄抵挡得住么？”

几人闻言，都促狭地笑了起来。

官员丙道：“去去去，不要乱说。我养个小妾，是凭我薪饷，不贪不贿，你能拿我怎么样？”

官员乙又道：“老兄你还喜欢跟帮文人骚客到酒楼喝酒吟诗什么的，那帮纨?子弟若是有求于你，你老兄拉得下脸皮坚决拒之么？”

官员丙急道：“你不要乱说啊，我那帮朋友可都是文弱书生，哪会求我做那犯法之事。”

官员甲忙劝道：“老丙你别急，小乙跟你开玩笑呢。话说回来，二世提这‘四慎’，倒是极贴切。我们当官的，确实应该独处时能自律，细微处要小心，喜好不可形于表，交友必须谨慎，才是从政之正道啊，不致于一朝不慎，身败名裂。”

官员丁道：“二世时常有惊人之语，在下是佩服之至啊。今日又提出要设什么‘扶危济困’基金，又是大好事一件。大家不妨商量下，应该捐多少为宜？”

官员乙道：“在下建议老丙不要养那小妾了，把这笔钱捐出来，善莫大焉！”

几人闻言大笑，惹得其他桌子的官员们都往这边看。

官员丙骂道：“我养个小妾是不是坏了你家坟上风水，要你这般来挤兑我。”

几人又是大笑，官员丙大窘，匆匆扒完碗里的饭菜，起身道：“不跟你们疯了，老子先走。”说完一溜烟走了。

几人又笑了一阵，官员丁道：“我是想着少上两次酒家，便能省下不少了，捐多一点，各位同仁家里有事时在下也能帮上一点忙，也不致于发生赵程这种惨剧。”

官员乙难得地正色道：“是啊，能捐则捐多一些。谁人家里没个三长两短啊，这次我们帮别人，下次也许就是别人来帮我们了。”

官员甲道：“小乙说得在理，我们便尽力捐多一些吧。”

官员乙又道：“这赵程想必获刑是难免的了，想想平时他也是老好人一个，还真是可惜了。”

官员丁道：“赵程算幸运的了。若是始皇那时，可能早上就拉出去……”说着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官员乙点头：“那也是。”

官员甲道：“二世不好杀戮，该是前无古人了，哦，不对，是前无古君。”

官员丁道：“在下之前曾担心过，长此以往，二世会否失之宽仁。眼下看来，实属多虑。你们看看，平时二世温良仁慈，极少动怒，但一旦动怒，也不见陛下杀人，朝廷上下便无不心惊，这才是真正的天子之威啊，不靠杀戮，而是以德服人，凡事不以一己私欲，而是遵法循规，不由得众人不服。”

官员乙道：“老丁说得在理。我说，大家儿就跟着二世好好干吧，只要干得好，不愁生活，更不愁这颈上的脑袋。”

晚饭时，蒙敏问扶苏：“听说今日陛下在朝中发了很大的脾气？”

扶苏笑笑：“朕今天难得连说了两个‘屁’字，便臭名远扬了。”

蒙敏莞尔，递上一碗汤。

扶苏接过，喝了一口，问道：“冰儿今天没回宫里吃晚饭吗？”

蒙敏道：“还不是都怪你。昨夜不知跟冰儿说了什么，冰儿一早就匆匆出宫，说是要照陛下所说的好主意，排练新的歌舞，想必忙到现在还没完呢。”

扶苏呵呵一笑。昨晚跟冰儿大战了两百回合之余，还给她哼了一段《梁祝》，还把梁祝故事的大概说了，建议她可以围绕这个故事排练一出歌舞剧。这种“全新”的艺术形式听得韩冰大为兴奋，不顾事后疲劳，起身俯案狂写直至天明，害得扶苏只能抱着枕头睡觉。

只听蒙敏又道：“臣妾有个建议……”

下来肯定是“不知当讲不当讲”，扶苏嘴里吃着饭含糊不清道：“直说直说。”

蒙敏道：“臣妾以为，冰儿贵为淑妃，不该时常抛头露面，甚至登台演出。身为皇后嫔妃，便该长居宫中，一心伺侯陛下，为陛下开枝散叶才是。”

扶苏不置可否，继续边吃边道：“朕是不想你们在宫里闲得发慌。像冰儿如今学以致用、施展所长，不是挺好的吗？”

蒙敏道：“臣妾是想，身为皇帝妃子，却到处跑，与伶人混在一起，终是不成体统啊。”

扶苏笑道：“皇后你不会是听到什么风声吧？”

蒙敏一怔，忙道：“哦，不是，不是，臣妾所指的并非男女之事。臣妾只是觉得淑妃少些抛头露面为好。”

这蒙敏想必是从小就接受如何当好皇后的教育，十分正统，对扶苏这种来自现代且有很多新奇想法并努力付诸实践的人，难以完全接受。反过来，扶苏在心理上也有点抗拒蒙敏。毕竟相比对他依附性更强、更听话的韩冰而言，蒙敏确实让人难以亲昵起来。好在扶苏不像历史上其他皇帝那样老婆众多，两人还是经常在一起吃晚饭，当然还跟着韩冰，有时还拖着嬴云嬴贝那两条跟屁虫，房事方面嘛，扶苏还是挺照顾蒙敏的情绪，四五天至少来那么一次，因此几个月相处下来，两人倒像老夫老妻似的，亲情是有了，但感情嘛，就是那样子，若离若即，不冷不热，小心翼翼。

扶苏突然想到，如果蒙敏嫁给了历史上真正的扶苏，那也许是天作之合了，可惜是嫁给了他这个冒牌货。

扶苏道：“朕看韩冰最近很开心，朕也为她开心。”

蒙敏微微皱了皱眉，就不再说什么了。

扶苏忽道：“咦，这两天怎么不见那两个小鬼？”

蒙敏道：“也就是今天不在而已。她们说今晚去息公子那里吃饭了，吃完饭再回宫里来。”

扶苏道：“靠，什么叫再回宫里来？宫里又不是她们家，看来是她们是赖上朕了。今晚最好她们别回宫了，朕还要写教材呢。”

蒙敏笑笑：“她们都未出嫁，虽说有自己的府邸，但总是冷冷清清的，来宫里凑热闹也是情有可原了。”

扶苏柔声道：“说来也是难为你了，屁股后面老跟着这两个小鬼。”

蒙敏笑道：“也不会为难了。我最近老叫她们帮我干活呢，就是你交给我的那一摊，呵呵。”

扶苏点道：“那也好，免得她们闲极无聊，在宫中闯出什么祸来。怎么样，朕让你帮忙，会不会累着你了？”

蒙敏摇头：“怎么会累？现在宫里的事情也不多，大部分宫人都让陛下遣出宫去了，陛下又不好色没有广纳妃嫔，臣妾说是总管后宫，其实没多少事可管呢。而皇家事务部那边，有陈敢担着，也累不着我，呵呵。”

扶苏眨眨眼，道：“你怎知朕不好色？“

蒙敏忙岔开话题道：“嗯，吃饭吃饭，陛下你吃多个鸡腿吧。”

有道是，怕什么，来什么。

扶苏正写教材写得起劲，宫门被推开，嬴云提着什么东西盈盈走了进来。

扶苏皱眉道：“去去去，找你皇后嫂嫂玩儿去，没看我正忙着吗?”

嬴云径自到扶苏的桌边坐下，把手上的东西往桌上一放，竟然是一大壶酒。只听她道：“唉呀，皇帝哥哥你不要这么不近人情嘛，人家好心送美酒来给你，你却一见面就赶人走。”

扶苏继续低头写字，边道：“你又不是不知朕很忙，你看朕白天上朝，晚上还要写东西，好辛苦啊，你就不要来折磨你哥哥了。”

嬴云撇嘴道：“你不喝啊？”

扶苏继续头也不抬，皱眉道：“不要逼朕今天第三次说出个‘屁’字啊。朕还要写东西，怎么喝啊？”

嬴云嘟起小嘴，道：“那我自己喝。小木小菊，拿两个杯子来，你们先退下，我伺候皇帝哥哥好了。”

眼角瞄见这小妞儿连喝了三杯，扶苏问道：“怎么？今晚心情不好啊？嬴贝哪去了？”

嬴云道：“那小妞不知跑哪去了。”

扶苏道：“你们今晚不是去嬴息那里吃饭吗？”

嬴云点头，又喝了一杯道：“是啊。不过，这饭吃得一点意思也没有。原来息哥哥那么好玩的一个人，给皇帝哥哥你教得不伦不类了。”

扶苏一怔，停下笔，抬头问道：“怎么个不伦不类？”

嬴云郁闷道：“吃饭的时候，就听他在大谈什么慈善事业，说他最近感触颇深，还循循教导我和小贝要省吃俭用，捐助慈善，还让我们没事随他去什么敬老院孤儿院多看看多帮忙，说什么要多做些有益国家与百姓的事。听得我云里雾里直犯困。”

扶苏哑然失笑，想不到短短大半个月，那嬴息居然会发生如此大的变化，想必是最近跑了不少敬老孤儿院，亲身经历，感同身受，才有如此转变，当然，我的教导也是功不可没的。

见扶苏又继续低头写字不理她，嬴云郁闷道：“皇帝哥哥你快些写，写完了陪我喝酒，我好闷呐。”

扶苏道：“你自己喝罢。我这东西写上半年都写不完，再写一会我就要去睡觉了。”

嬴云道：“那我陪哥哥睡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