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安逸王忽然离开**楼,却在楼中留下一副千古绝对——烟锁池塘柳。
不时,此事便传遍天下,无数满怀抱负的有志之士都开始绞尽脑汁,欲将此绝对解开,结果竟是无人能够做到。此事被越传越神奇,甚至有人扬言,若有人能对出下联,便能成为“天下第一才子”的称号!
而这些,正是墨馨要达到的目的。古往今来,武者欲强,文人求名,当“天下第一”的殊荣摆在眼前时,料想这世上也没有几个文人骚客能够岿然不动。隐士隐的只是世间纷扰,却隐不了心中所求所欲,只要抓住这一点,不久的将来,定会有源源不断的人才登门造访。
安逸王听来属下报告,得知这一副对联掀起的效应,不禁莞尔一笑,墨眼之中桃花盛开,刹那芳华。他屏退下人,一个人慢慢悠悠地逛到后院,见到一个小巧的身影正在井边打水,纤细的腰身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五官虽是普通,但那双明亮的黑眸却令人惊艳不已。
隆冬刚过,山上依旧非常寒冷,后院一角中中种着一小片桃树,被特意辟出来作为一个独立小院,唤作“桃苑”。桃树枝梢嫩芽初出,满园星星点点,新鲜的颜色极是可爱。
然,此刻在安逸王的眼中,那抹纤弱身影远比这些嫩芽要更加来得有趣。小小年纪,却能拥有此般心思,且能不计名利回报,实属难得。若将她留在身边,日后定能乐趣无穷!
墨馨就着井水洗了个脸,这口井打得比较深,抽出来的水并不太冷,相反还有些温热之感。余光瞥见安逸王的身影,她礼貌性地点点头,笑得陌生且疏远:“王爷早安。”
避开她的冷漠,安逸王靠近她:“昨晚睡得还好么?”
“还算不错,高床软枕,睡得民女有些落枕,”她忽然促狭地扬起嘴角,“哪里及得王爷温香软玉满怀舒服?”
他迷上桃花墨眼,笑得妩媚动人:“本王昨晚熬夜将韩先生的手札全部看完了,把那些个香玉都给晾凉了,今儿个一大早就跑到这桃苑里来瞧你,若是嫌那枕头太软床太高,你可以换个地方睡,比如说……本王的床第,保证你睡得舒舒服服!”
“呵,去你那儿睡,还不如去睡柴房,至少能落得个清静!”
“既然你有如此愿望,本王今晚就把这房子拆了,给你建个柴房出来!”
墨馨微微侧过头,躲开他闪耀明媚的笑容,语气淡漠:“王爷如此厚待民女,莫不是有事求于民女?”
他“唰”的一声打开百折扇,潇洒一笑:“无事,只想交你这个朋友!”
“于你而言,朋友与幕僚有何区别?”她的脸上明明是在笑,嘴里吐出的话语却好似利刃冰枪,“是能够更加便于你的利用?还是可以使你为危急关头将他拉作替死鬼?”
安逸王不说话,脸色却是有些泛白,美丽的凤目之中蓦然闪过一丝惨白。但这仅仅只是一瞬,转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在初生之际,全家就已经落狱,祖父与父亲全被处斩,家中女眷或是流放,或是沦为官妓,唯有他与他的母亲被囚在地牢之中。那个时候的他,就在不停思考自己为什么还活着?这个问题一直留存至今,他依旧未能找到满意的答案。
过了会儿,墨馨满以为他不会再说话,准备离去之时,他忽然开了口:“你喝过自己人血么?喝过自己亲娘的鲜血吗?”
墨馨默然。
“本王自小长于狱中,娘亲为让本王活下去,每日哺以血水。时至今日,本王依旧记得血液留在齿间的味道,既腥又咸,还带着淡淡的甜味。那个时候,娘亲每日都会与本王说一句话——活下去!”他用折扇遮去嘴角,美目在桃树间流连,“娘亲死后,照顾本王的狱卒亦是一直对本王说这句话,只是他的语气变了,不是肯定句,而是一个很简单的问句——活下去?”
他的语气很淡,淡得让人捉摸不透,像是在谈论今天的晚餐。
活下去?关于这个问题,墨馨刚来到这个时空的时候,曾经对这个问题满怀疑惑,可当老天给了她一个活下去的机会时,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继续活下去!即便这个世界仍旧存有很多不满,但在她闭上眼的刹那,在脑中回放的却是生活中美好的片段,琐碎简单,却又温馨动人。
“直到本王五岁,老头子才忽然良心大发,将本王从狱中释放。可他还是不放心,即便本王只有五岁,即便本王是他的嫡亲曾孙,他依旧对本王心存顾虑,真是既可笑,又可悲……”
墨馨沉默良久,缓缓道:“是他可笑?还是你可悲?”
“你喜欢这么与人说话吗?总是把话说得这么绝,像要直戳人心一般,非要将人捅个稀巴烂,”他弹去衣角上掉落的露珠,低眉浅笑,眼中妩媚如春水,“不过本王正是喜欢你这性子!”
“……原来你是‘M’。”
“嗯?”
她露出一排雪亮的牙齿,笑得一派天真:“就是没事喜欢找虐的人!”
“……”
瞧见他呆呆的模样,竟是出奇的可爱,惹得墨馨眼前为之一亮。回神过后,她小退半步,稍稍一礼:“王爷若是无事,民女便先行回房了。”
待她转身之际,安逸王忽然喊住她:“那个对联……本王很想知道下联。”
墨馨脚下一顿,想了会儿,站在身后的安逸王看不清她的表情。
“所谓‘绝对’,就是没有绝妙正解的对子……”
语毕,她便扬长而去,留下安逸王一人愣在原地,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