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请。”摄政王府西苑厢房,摄政王妃走在前头,为凤栖引路。
“王妃客气了。”凤栖顺着摄政王妃的手势,在御连薇毫不掩饰的瞪视下,入了西苑厢房。
明亮的烛火被挑起,微微跳曳着。西苑厢房的布置很是雅致,只是因为没人住而显得有几分冷清了。
总体还行。凤栖很是满意这个临时的居所,冲摄政王妃微微一笑,“有劳王妃费心了。”
“姑娘实在客气,这不过是我该做的。”摄政王妃轻笑,保养得仪的脸上保持着端庄贤德的弧度,“姑娘费心救我儿,该说谢谢的是我才是。”
“谢就不必了,毕竟本姑娘也不是白做事的。”凤栖也不欲与摄政王妃客气来客气去的麻烦,“我与王爷不过是互取利益罢了,谢与不谢,没多大区别。本姑娘乏了,就不招待王妃了。”
摄政王妃一早就听说了凤栖这略带嚣张跋扈的性子,却没想到她是这般的不客气不给面子,当下脸上的笑意就有些挂不住了。
但她到底是世家出身的小姐,又与摄政王夫妻多年,一些表面的功夫做得还是很到位的,至少没有像御连薇一般将什么都挂在脸上。
她扯了扯嘴角,“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姑娘了,姑娘好好歇息。”她又对屋中的几名婢女道,“好生伺候姑娘,不可有丝毫怠慢。”
“是。”屋中的婢女皆是一礼,恭恭敬敬地答着。
摄政王妃点了点头,带着御连薇就往外走。
凤栖站在门口,看着摄政王妃远去,却突然看见御连薇转过头射向她的眼神,似淬了毒一般阴狠。
凤栖毫不在意地挑衅一笑。她现在就在摄政王妃,她御连薇的地盘上,只可惜你却奈我不得,如何,很气很恼吗?有本事你咬我啊。
御连薇看懂了凤栖脸上欠扁的笑意,当下胸口涌起一阵恼意,却是发泄不出,差点呕得吐血,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恨恨地随摄政王妃离去。
摄政王妃与御连薇一出来了西苑,凤栖脸上的笑意收敛,反倒带了几分冷然。她转身回屋,扫了屋中的几名婢女一眼,“出去。”
“奴婢奉王妃之命……”
“话,本姑娘从来不喜欢说第三遍。”凤栖狠狠地瞪了那名说话的婢女一眼,眸光寒意分外渗人,“出去!”
“可,可是……”那名婢女被凤栖看得浑身泛寒,冷得直打颤,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凤栖眉心一拧,伸手抓起桌上的茶杯摔向那名婢女,“滚!”
那名婢女狠狠颤了颤,茶杯砸向她的额,额上一痛,有什么湿湿热热的东西流了下来,其他几名婢女吓了一跳,再顾不得什么,赶紧收拾了地上碎了的茶杯,上前扶了被凤栖砸伤的婢女颤颤巍巍地出了西苑。
凤栖盯着她们看了好一会,直到她们的身影消失在了西苑门口,她才缓缓收回了视线,衣袖带着劲风一甩,暗香洒向门外,房门被‘砰’的一声带上,连带着屋中的烛火也在一瞬间飞灭,只余一缕轻烟渺渺。
夜静无声,摄政王府内各处燃有照明的灯火几盏,唯有西苑厢房漆黑一片,灯火不明。悬上明月光辉清冷,洒落在西苑半开的窗上,靠窗的床头透着几缕月光,如瀑青丝散落在绣着牡丹花纹的绣枕上,月光辉映,乌黑清亮,与床前的明白色相互辉映。
凤栖闭着眼睛,睡熟了一般,呼吸声浅浅,几若无闻。
屋中静谧,除了她自己的呼吸声,似乎什么都没有了,窗外拂来夜风,带着淡淡的花香和清冷气息,她眼睑的睫毛微微颤了几颤,随后沉寂无声。
床边似乎传来了若有若无的叹息声,轻缓的脚步声响起,向门外而去。浅浅的呼吸声一窒,随后又恢复正常。
脚步声不停,如玉的手覆上门扉,‘咯吱’一声,门被打开。
凤栖突然就睁开了紧闭的双眼,脑袋下的绣枕‘嗖’地一下被抛出,‘砰’,重重地砸在半开的门上,“云世子不是忙着见相府的小小姐,忙着接名满天下的醒裟郡主吗?怎么今日有空来见本姑娘了。”
因为她那突然袭去的绣枕,苍云代的身形震在那里没动。
凤栖抿紧唇看他,他久久不语,只站在门前不动。
凤栖只觉得气闷,想着这到底是怎么了?她借着太后的赐婚从皇宫跑出来,不就是为了让苍云代不管她的事吗,如今他是真的不管了,她入了摄政王府,他却不言不语,这是她所希望的不是吗。可为什么,脑子里总是一遍遍播放着瑾王府施心莹和城门口醒裟郡主的那一幕。
心口有些闷闷的,涨涨的疼。
凤栖怒起,“怎么,云世子,以身犯险引蛇出洞很好玩是不是?以你重伤为代价,将北藩王极其世子赶去东孚郡,断了摄政王一条臂膀很了不起是不是?”
苍云代依旧无话,月光清冷,落在他身边,如光华璀璨,却也冷人心扉。
凤栖突然泄了一口气,烦了累了,忽然就不想理了。她撇头看向床的里侧,声音浅浅淡淡,带着疲惫,“苍云代,我好累。”
我好累。三个字,却像重锤一般砸在他的身上,苍云代突然转身看她,如诗似画的眉眼在这一刻极清极淡,如烟雾笼罩一般看不真切。
就在凤栖以为他打算就这么沉寂下去时,他突然开口,声音低低,“那日你问我,若有一天你不再是你,我该当如何。”
凤栖怔了怔,脑袋当机半响,听他道,“我以为我说得很清楚。”
凤栖身子一僵,裹在锦被中的手脚瞬间冰冷。
清冷的气息瞬间萦绕鼻侧,将她完完全全笼罩。轻声叹息,“你究竟在害怕什么?”
低低的一句话,直直地刺进她的心里,就像一把大锤,在她的心上毫不留情地重重敲上一锤,她究竟在害怕什么?她害怕了吗?是的,她害怕了。
凤栖低着头,埋在锦被下的小手紧紧地绞着锦被的衣一角,长长的指甲掐进自己的掌心,很疼,却及不上她心上窒息的疼痛。
“我有什么好害怕的。”凤栖撇过脸,神情寂寂。
苍云代看着她,好看的眉拧起。如玉的手清凉入骨,勾起她微尖的下巴,她别扭地扭头,他手下不至于弄伤她的用力,将她的小脸抬起,“我不知道你想从摄政王那里得到些什么,但只要你想说,我便听着。”若你不想说,我也可不问。
凤栖突然就被定住了,因为他的话。他知道,他都知道。
眼睛蒙上一层水雾,凤栖觉得眼眶湿得不像话,满满的,有什么东西要溢出来一样。
他知道她要入摄政王府,他知道即便是他也无法让她改变主意,所以他不说,不问,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找借口离开瑾王府,默默地为她部署一切,甚至不惜以重伤为代价砍出摄政王的臂膀。
因为他们都清楚,北藩王这一离京去了东孚,只怕短时间内是回不来了,而小公主的百日宴却是迫在眉睫,摄政王此时是箭已离弦,回不了头了。
盈水的眸闭上,晶莹的眼泪自眼角滑落,湿了他的肩头,有些烫。
“让你担心了,我很抱歉。”隐隐颤了一下,苍云代突然低下身子,伸手将她揽入怀中,脑袋搁在她细小单薄的肩上,淡淡的女子馨香充斥鼻翼。
“苍云代,不要对我这样好。”哑哑的闷声响起,有着懊恼和自责,“我不好,不值得你这样对我好,我……”我很自私,我有好多好多的事不能向你坦白,有好多好多的事不能为你去做,因为她不是凤栖,或者说,她不是单纯的凤栖,所以给不了他以前那种单纯的追逐。
“只要你还是你,就值得。”苍云代声音低低,却很清楚地传进她的耳里,清晰地在她的心里一遍遍回响。
凤栖很想笑,心里的郁气散尽,暖暖的,唇角勾起,她在笑。笑着笑着,滑下的眼泪却又多了起来,一颗两颗三颗,落在他的肩头,原本半干的衣服又湿了一片。
低低叹了一声,他的脑袋离开她的肩,低头看她。晶莹的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着,落在他的心上,心头滚烫。
如玉的指尖划过,泪珠落在他的指尖,晶莹剔透,在月光的作用下泛着清冷的光,“从来不知道,你也会哭。”哭得这般让他心疼。
“又不是没在你面前哭过。”就她记得的,就有好几次吧。记得最清楚的,就是第一次见他时,她装腔作势,当着三国皇帝的面哭着喊着要嫁他做世子妃。
苍云代抿唇,似乎也想起了那个不怎么愉快的‘初次见面’。
凤栖突然就笑了,倒在他的怀里,“那个时候,你的表情也是这般。”凤栖看着他如诗似画的脸,看得认真,说得更是认真。
苍云代低头看她,她唇角勾起,连眉眼间都带着愉悦的笑意,他倏尔一笑,声音依旧低低,却带着几分情动的喑哑,“我想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