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大盗司空摘星一年四季如一日,皆穿黑行头。
并不是因为他买不起衣服来换洗,他永远不会走到那种穷困潦倒的地步。除了凭借发挥盗术来吃饭,他别的赚钱法子还很多。
他喜欢穿那一身黑,不过是动机单纯地喜爱黑色。也可以说,他似乎根本为了把盗贼一门的技巧与精神发扬光大。黑色,正是盗贼一门的最大讲究。
盗贼,一般最喜欢在夜晚出没,行动时便把身体融入无边黑暗中。黑暗对于盗贼来说,绝对可以跟隐形的作用媲美。全身的黑,藏于暗处,并利用地形,不令别人发现踪迹,所有动静仅仅天知、地知、自己知。
――这不过是普通盗贼的惯常做法。
司空摘星在如今行动,再没必要穿黑衣掩饰什么,不论白天黑夜、不管穿黑还是白,都不会有人能看见他的身形与去向。
――既然那一身黑对他的行动帮不上什么,那么,他根本就不用天天穿黑衣黑裤,甚至黑鞋。本来,完全没意义的事,司空摘星也从来都不会做。
可他如果不去穿,就浑身不自在。就算一时半刻没穿,也会觉得自己的魂魄在慢慢失去。
他喜欢并已经习惯黑色带给自己的感觉,每当孤身在黑暗,一切都是未知的,而未知才让他的心产生恐惧,危机好像正在某处潜伏……
就因为司空摘星感到危险,压力时时如一块重石沉在心头,所以他的本能、他的智慧、他身体的潜能,才被不断激发。离开黑暗的情况,相对于他,正如鱼脱离了水,普通人缺氧。
他似乎一个黑暗的儿子,只有真正感受着危机在压迫,才能发现自己确实存在并慢慢成长。如此生存的道理,简直就跟犯贱的劳碌命一样。
――司空摘星穿的不是黑衣,是危机。
――司空摘星爱的也不是黑暗,是危机,所以他的心绝不阴暗。
一个人终日勇敢地生活在危机四伏中,如果适应了,真的危险也会让他觉得是平安,黑暗也被看起来是光明。
那么司空摘星,是否会在某一天突然觉得生活变得太放松,而活不下去呢?高手总是寂寞的,棋逢对手最是难得,他是盗中一代高人,目前几乎不胜寒。
所以,就在这一天,司空摘星开始打算换个活法,要去反过来适应黑的对立面。普通人眼里的危机都被他看成空气了,现在他只好去面对真正的空气,那对他而言,却是另一种危机。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安逸,会令人的神经松弛,心志逐渐被腐蚀,到了最后不死也是废物。
普通人最平常的一天生活,煮饭洗衣,下地耕种。
越是简单的事,司空摘星却越觉得有难度,他连想一想都害怕,情愿去一下面对十八个大内高手的围攻,也不敢双手一抓便举了一把锄头。
恐惧感就是危机感,命运时时被掌握在自己手里,日子要怎么过,全靠自己来安排。司空摘星还是决定给自己换个环境来透一透风,决定去过一下令他恐怖的平常人生活。
其实他完全不必去体验那样的生活,毕竟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生存方式。
惊世大盗,就这么成了透风大盗,好像并不拉风。
(二)
寒冬腊月,飞雪正下,风也凛冽。
雪并没有随风在飘舞,这只因为雪已不像雪花,更像雪团。
漫天都是厚重的雪,便像无数锭的银子,来势疯狂,不断地从天而降。
大地银装素裹,雪地上有一道黑影。黑色的影子,在四处银白的雪天里很显眼,何况方圆千米内只有这么一个人影在动,即使想不受注意也困难。
积雪厚实,行路自然困难。
那人影的动作却很顺畅,他的膝盖并没有陷入雪里,他在飞!没有踏上地面,也没有踩到雪片,似乎用不到借力。
人影近了,他穿一身的黑衣,全身落满了触手冰冷的雪屑。
黑衣人,黑衣的大盗司空摘星!
司空摘星飞行时,伸手捞住半空一片雪,眼皮耷拉着,轻声嘀咕起来:“这天气还可以,空气好闻,我还算喜欢,可这天上落的要是银子就太完美了!”
道旁一棵枯树有好几节往下垂的枝头,他身子划过去,枝头未动,在冰天雪地里如一只捕食的凶兽,那身法迅捷又轻盈。
梅花香自苦寒来,这时节是梅花盛开的好时候。尤其是万梅山庄,园内无数的梅花,成片又成堆地绽放,如潮水似汪洋。
万梅山庄的幽深梅林中,一阵爽朗的笑声,从雾气迷漫的远处传来。
慢慢的,在雪雾里出现了两个人骑在马背上的身影,二人晃晃悠悠正谈笑着:“你说,他会不会知道我们来了?”
“我想应该会,要是一个人在独自享受这万梅胜景,肯定会想起一些东西的!”
“你说我们是东西?”
“对于他来说,难道不是吗?哈哈哈……”
转眼便将行出梅林,在一个石亭前立着数名仆役:“对不起!两位,我家主人今天不见客。”
“那能否请你帮忙转告,在下花满楼,这位是陆小凤。”
一个仆役转过身而去,陆小凤跟花满楼仍留在原地,他们本来就是出来散心的,自然并不焦急找这里的主人――西门吹雪。
“呼……”几片雪花还没掉地落实,被一双突然出现的大脚带起了风,吹得向四处翻腾。其中有一两片雪也许受到的激荡大了点,飞舞到老远,又飘落下房檐。
来的人身子魁梧,浓眉大眼,是司空摘星。这会他高高站在石亭子上,正像发现了什么令人吃惊的事,大呼小叫起来:“这个地方真有这么好么?你们都在。”
陆小凤和花满楼,他们脸上却连一点表情都没有,就跟从来都没有看见这个人一样。
司空摘星也禁不住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出现在这里。刚才他一扑到亭子上空,还特地不去耍弄绝好的轻功,偏偏搞出了那么大的动静,只是想去引人注意。
陆小凤正扭头对花满楼道:“就算西门吹雪这个人再怪,可是,他也不会请客人爬到自己家的房顶来赏梅!”
花满楼若有所悟道:“这只说明一个问题。”
陆小凤似乎疑惑,问:“什么问题?”
花满楼道:“这个人是不速之客,不请自来。”
两个人深以为然,在一本正经的各自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