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止住哭声,擦干了眼泪。“对不起,主公,一直到现在才对你说实话,”我说,“不瞒你说,主公,关于我的来龙去脉,我之前所说大多都是编的。我也从来就没有真心诚意地,认真地为你做一件事。有很多原由让我不敢全心全意地为主公出谋划策。不过我现在想清楚了;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畏首畏尾。主公,你要听我的故事么?虽然十分匪夷所思,但这一次绝对是真话。”
刘备并没有太多的惊讶神色,只是神色自然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其实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缓缓道,“我来自一千八百年后。对于我来说,主公就仿佛是周文王对于主公一样。”
我把故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从我的专业,说到时光旅行,说到我在三世纪的种种。一开始我说得断断续续,几乎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说了近十分钟才感觉顺畅一些。刚才大哭一场,现在我似乎再没什么激动情绪,居然很冷静地将故事说完。当我终于结束,刘备只是震惊地看着我,一言不发。
“当然,这个故事确实离奇,你也许不信,”我说,“主公等一下,我去拿样东西给你看。”
我小声溜进自己的屋子,拿了手提电脑,然后转回花园里,将电脑摆在矮墙边的石桌上。我径自坐下了,说,“主公请坐这来,看这个。”我打开手提,将屏幕尽量侧向他那边,然后开机。当电脑屏幕亮起来的时候,便是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刘备也还是猛地站了起来,连退了两步。“这叫电脑,可以做很多事情,比如写文章,画画,做帐,”我解释道,“一千八百年后,差不多每人都有一台电脑。看上去很神奇,但也只是一件工具罢了,在我那个年代也没什么希奇的。”
我从文件夹里搜出《三国志》的电子书,打开目录页,指着屏幕说道,“这便是关于当下这个年代的史书,是大约六十年后一个叫陈寿的人写的。”我想了半天,最后还是打开《魏书•武帝纪》,说,“这是曹公的传,主公看看吧?”
武帝纪当真很长;我看得出刘备只是在大略扫过。他一直看到“十六年春”那一段,见我还准备往下翻,便忙摇了摇手阻住了我。他紧皱着眉头,许久没有说话。他不相信?我不禁有些不知所措,想了想,又问,“那么主公要不要看自己的传?”
“不用,不用;万万不可!”刘备这话说得急促而坚决,我几乎觉得他被这个主意吓到了。他顿了顿,尽量平静地说,“书凤故土却是何等模样,可否叙之?”
我想了想,道,“不用说的,我有更好的。”我找了半天,翻出一个我自己弄的MV。这是当初2008年奥运时我弄来介绍中国风光的。视频刚开始时,刘备被移动的图像和音乐骇住了,又让我解释半天。当终于解释完最基础的,我开始解说我的视频,“这是一千八百年后的中国,比现在的大汗要大上不少。这是国都北京,似乎是现在的翼州某地。这些图都是后朝的皇宫,漂亮吧?”
摄像机先是掠过紫禁城上空一览全景,然后慢慢下移,逐渐拉至乾清宫。故宫的风貌一显无遗。刘备忍不住叹道,“若是阿房宫尚在,想来也不过如此。”
“其实这皇宫在我的年代已经是上古东西了,”我说,“只要付些钱,就可以进去看。我去过两次。”
“皇宫如何可任由出入?”刘备问我。
“中国到那时候没有皇帝…”我顿了很久。天,这似乎讲得太顺口了一点;于是我忙转移话题道,“这个问题不是一时半刻说得清楚的。别管这个,主公且看看我那时代的建筑。”
上海的摩天大楼跳了出来。边上那人直皱眉头,根本他没看明白。我暂停了视频,然后花了很长时间解释这些都是房子,然后又解释那些大约都有多大。等到夜景跳出来的时候。我又得停下来解释那些灯火都是“类似蜡烛的东西”。接着便是好长一段武侯祠特写,传说中岳飞书的《出师表》的巨型特写填满了整个荧幕。
“臣本布布衣,躬耕于南阳,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先帝不以臣卑鄙,猥自枉屈,三顾臣于草庐之中…”刘备缓缓念道,顿了一顿,又问,“这是何物?”
“这是二十多年后,诸葛先生写给阿斗的出师表,”我答,“至于这字,是一千年后一个叫岳飞的将军写的。现在这字很多地方都有碑。我这张是在一处诸葛先生祠堂里面拍的。”我又翻出两年多以前去成都武侯祠玩时拍的照片,一一罗列在屏幕上,又解释道,“主公你看,这块碑上是诸葛先生的隆中对,他当年在草庐里对你说的天下三分的计策。‘若跨有荆、益,保其岩阻,西和诸戎,南抚夷越,外结好孙权,内修政理;天下有变,则命一上将将荆州之军以向宛、洛,将军身率益州之众出于秦川,百姓孰敢不箪食壶浆,以迎将军者乎?’真的,在我那个年代,诸葛先生的这篇论证实在太出名,我早就会背了。”我又指了指边上两张照片,说,“这就是祠堂里诸葛先生的塑像,而这是主公的。”
刘备盯着游人云集的照片,叹道,“备未及知天命年,却见身后庙宇,不可谓不奇。”
“我…”我忐忑不安地看着刘备。也不知道说了那么多,他到底信了没有,反应过来没有?
刘备静了很久,终于说道,“好了,书凤,汝所言备皆信了。备早知书凤先前所说不尽属实,也猜想书凤定然身份来历多有曲折,却不想竟是离奇如斯。”他顿了顿,又问,“书凤即不能归去,今后可有什么打算?”
他这一问,我却又是怔了。虽然知道回不去了,虽然想好了要面对这个世界,可是我还真没打算过今后到底干些什么。我怔了片刻,忽然一句话突口而出道,“主公,今后我帮你打天下!”
刘备明显地愣了一愣,也没有答话。我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主公,其实我读过不少史书,对现在这个时代颇有些了解;而且我从小就很倾慕主公还有诸葛先生。我一直觉得,主公你应该是一统天下的人,因为只有你,真正在意民生疾苦,真正会为百姓着想;当初我一路跟着你从襄阳到当阳,是切身实地体会了。还有,比起曹操,孙权那两个连国之栋梁都要杀的人,主公你是有情有义,和髦下之人同甘共苦,实在好出去太多。只是我知道的历史里…有很多遗憾。这两天我一直在为这些事情苦恼。我不想眼睁睁地看着你们大家最终还是走向我所知道的那个结局,‘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反正我也回不去了;如今我可以真正地当主公的参谋,帮主公安天下。”
这番话不只是说给刘备听的,更是说给我自己听。一开始我还有些结巴,后来越说越顺,只觉得心里仿佛赫然打开了两扇窗,整个明朗起来。对,便是这样,如今我不用再不忍诸葛恪的结局,不用再空叹秋风五丈原,更不用再躲在边上羡慕庞统唱的凤凰鸣矣,梧桐生矣…如今,我可以尽一切努力去重新打造三国这个时代。想到这里,我忙跪下说道,“如果主公不嫌弃,我愿效犬马之劳。我虽然不能和徐先生,卧龙,凤雏他们比较,但也是知道一些事情的。”
“书凤请起,”刘备见我复又站起来,打量了我很久,这才叹道,“书凤先前言未曾尽力,却已为备寻回元直,助孔明结盟江东,定借箭连环之计,还请得凤雏先生。如今书凤愿全力辅佐,此乃备之万幸。”他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没说,只是道,“备还有一物相赠,望书凤莫要嫌弃。”
说着,他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锦囊,还可以看出那锦囊里装了两个印章。我正莫名其妙,他又从锦囊里拿出一串东西递给我。我接过一看,竟然是一串丝线编的手链,绳端挂两颗白玉珠做搭扣。乍一看,这和一千八百年后姑娘们仍然乐此不疲的绳编手链没有任何区别,就是花样比较繁复,而且用了五种颜色的丝线。我少不了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刘备。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东西放在身边?
“今年端午时节荆北多瘟疫,备也略染微恙;这是燕子那时为备做的,”刘备解释道,“虽各地皆有用长命缕之习,却是荆楚之地尤盛,也不知书凤可曾听闻?此物名曰辟兵,保人不病不瘟,长命安康。哎,燕子去了,留下几样东西也都在元直那藏着,备身边也就此物了;今送给书凤,但望书凤虽背井离乡,身处乱世,却也岁岁平安。”
“这…”我慌乱地说道,“这是祯小姐的遗物,主公身边唯一的纪念了。我怎么能要?”
“拿着;这本是女儿家戴的东西,”刘备微笑着说,也不容我再推辞,又道,“天已将明;折腾了一夜,书凤还是早些歇息。”
我点了点头,说,“主公也去休息吧;对不起,害你大半夜的在外面陪我吹冷风。”
“书凤不必见外,”刘备笑道,说着便告辞走了。
尽管现在都快天亮了,我仍然没有睡意。我把刘备送的长命缕系在右腕上,然后打开电脑,又开始读《三国志》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史料。这一次我可不是为了了解情况然后混日子,而是为了找到让史书完全改写的方法。
现在主公还只有四郡之地――如何从荆南四郡到一统华夏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