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图烧焦炭却什么办法也没想出来之后,我很快把这些事情都放在脑后,仍然是埋头处理我的小生意。我实在不是当工程师的料子,还是别去揽那些活计了。生活很快又回到了家――店铺――帐簿的三点一线,平静得几乎有点无聊。当然,在如今这个乱世里,想要新鲜还有刺激那纯粹是找死;我很庆幸能拥有这份几乎无聊的平静。不过如果能有和善的小波澜,偶尔让生活更有趣些,那也是很好的。所以当庞统告诉我有几位故人正从襄阳赶来,不几日便要到夏口的时候,我还是少不了几分好奇。庞统看上去很兴奋,不禁让我更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见见这些“故人”。
端午过后的一天,我和甘糜两位夫人还有鹃儿一起吃晚饭的时候,一个小丫头来报道,“襄阳来了几位客人,其中有诸葛军师的夫人,带了军师的弟弟,想要来拜见几位夫人,”
“诸葛夫人?”我脱口而出道,“就是那个乡间传说‘莫若孔明择妇,只得’…”话说了一半,我一把捂住自己的嘴。我这也太唐突了!
两位夫人都是几分莫名其妙地看着我,倒是边上的小丫头捂着嘴偷笑。糜夫人看了她一眼,说,“你这小丫头,为何笑个不住?”
小丫头忍住笑说道,“夫人,我本是襄阳人,倒也听说过军师夫人这档事。”她顿了顿,见两位夫人都没搭腔,就径自说下去道,“话说当年军师在襄阳可是出名得很,都说他学问好,人又生得俊俏,多少大家门户都想将女儿嫁给他;不想他却娶了黄老家的女儿。乡人都说黄老家的女儿黄头黑面,可是很不好看。所以便有了方才贺小姐念的那句话。”小丫头又看了看我,突然奇道,“小姐不是外乡人么,为何知道这襄阳乡间的玩笑?”
我小小地汗了一下,忙胡乱道,“是庞先生偶尔告诉我的啦。”
甘夫人大概嫌我们太八卦了,皱了皱眉,糜夫人也瞪了我们一眼,让我们别再乱说。我们几人匆匆吃完晚饭,将甘夫人送回了她的房间休息;她的身体还是不好,所以极少见客。我和糜夫人两人,带着一个非要跟来的娟儿,去前厅见黄夫人。才走到门口,见看见一个中等个子的金发女子牵着一个十七八的少年跪坐在前厅里。看见我们进来,黄夫人站起来,遥遥一拜,轻声道,“月瑛拜见糜夫人。”
糜夫人忙还礼,又介绍了我和鹃儿。她们说了一大堆客套话,我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盯着黄夫人看。如果要概述的话,那是一个让人挪不开眼睛的南欧大美女:一下让人想起海滩阳光的浅棕色肌肤,灰蓝的眼睛,深金色的头发仿佛擦得铮亮的黄铜,一下就让人晃了眼睛。她有一张非常,非常标准的希腊雕塑脸:高而直的鼻子,形状美好的颧骨和下颚,还有英气十足的眉毛,漂亮得让我眼睛发绿。话说这三国世界真得太扯了:满大街的帅哥美女!现在连希腊金发碧眼的海伦都冒出来了!
糜夫人和鹃儿只是很认真地见礼,而我却忍不住花痴了一句,“夫人好美啊。”
黄夫人明显地一愣,而她身后的少年则是皱着眉头,极为不满地撇了我一眼。我忙加道,“我这是说真的!我久居西域,见过形形色色的各族男女;像夫人这样的,在罗马那就是堪比维纳斯。”
“Venus?”黄夫人愕然地看着我,突然开口说了一大串什么。我一开始都没反应过来,过了半分钟才想起那是拉丁语。我是不会说拉丁语,不过大学时有个好朋友是专研古典罗马史的,精通拉丁文,所以我也勉强听出来那确实是拉丁语。不会吧,这黄夫人还真是罗马人?
我吓了一跳,忙道,“我虽久居西域,却也没去过罗马,拉丁文我不会的。”
黄夫人微微一笑,又是致礼道,“是我唐突了,还请贺小姐见谅。”
话说,黄夫人的汉语说得和汉人无异,相比之下,我那要命的口音反而更像是外国人。我不禁更是好奇了:这黄夫人究竟是怎样一个人?想着,我忍不住脱口而出问道,“夫人,你真得姓黄?”
黄夫人又是微微一笑,说道,“爹爹虽非我生父,却一直待我如同亲生女儿一般,如今我自然姓黄。”
“夫人来自罗马吧?是不是阿喀亚人?”我又问,“夫人怎么来了中原?又是怎么会认识了黄老先生?”我太好奇了,一股脑地只是发问。
看见我这番模样,糜夫人他们都笑了起来。黄夫人说道,“也罢,终归要问起,如今我就把这故事说与你们听。”
“我本是阿喀亚人,大秦国雅典人士,父亲是一个商户,常常往返大食国与大秦国之间。七岁那年母亲过世,父亲悲痛不已,就想远走他乡。正巧那年大秦派出使团前往大汉,父亲又一直憧憬远东景象,就带上了我,以商贩的身份随着使团来到大汉。路途遥远,商队走走停停,一路买卖货物,两年才到了中原。父亲身体向来不好,到了中原水土不服,加上长途跋涉,就一病不起了。在襄阳住了不足两年,父亲便撒手去了。那时候爹爹,黄老先生和商团颇多来往,父亲和黄老也是好友;父亲去世后黄老看我孤女可怜,便收留下,我便成了黄家的女儿。”
我和糜夫人都是啧啧称奇。真不可思议!我确实听说过东汉末年有罗马使团到达中原。只是诸葛亮居然娶了位罗马美女作夫人?!太厉害了…大概也只有诸葛亮敢这么惊世骇俗地在这种年代娶个“洋妞”回家。
我又问黄夫人,“不知夫人原名是什么?”
黄夫人笑了笑,说,“这许多年都不曾提过了…我原名IuliaHelenaCassius。”
鹃儿好奇地问,“夫人的名字为什么那般长?”
我帮黄夫人答道,“Iulia是罗马女子常用的名字,而Helena想来是为了纪念夫人的阿喀亚血统;Cassius是父名,就像中原的姓氏一般。我说的对不对,夫人?”
“便是这个道理,”黄夫人答道,“不过不用如此繁复,唤我月瑛便是。”她又好奇地看我,问,“贺小姐竟对大秦习俗如此了解?”
她这话说得我心里一寒。如今来了个实打实的罗马人,以后我再要用“西域”这么简单的一个词解释我的满嘴跑火车可危险了。于是我打了个哈哈,信口道,“哪里敢在月瑛姐面前卖弄。不过是我父亲在西域的时候有一个好友,是戈曼尼人,一直生活在罗马治下,直到后来反叛不成,为了躲避罗马军队一路东行才远离了罗马。我从他那里听来很多关于罗马的事情呢。”
黄月瑛微微笑着看我,直让我浑身上下不舒服,总觉得自己被她看穿了。她相信我的借口么?不信?
我终于理解为什么诸葛亮会娶她。尽管不同族裔,但这两个人其实很是相像;他们都能突然就散发出一种压迫感,仿佛雷雨前的低气压。幸好,她也没再问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