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我忙着胡思乱想,也没有天天追江陵的战报了。没想到才过了重阳就听说周瑜把江陵城给打下来了。当然,真说是他打下来的,在我看来不免有些勉强。史书上说的,是曹仁自己计划要走人了,周瑜连都拦不住。这次听说在江陵城北打了几场野战;曹仁和接应他的一支部队损失不轻,但主力还是都跑掉了。私底下我少不了觉得,若不是张飞和我们好不容易凑出来的六千人,曹仁他们只怕会走得潇洒无比。
周瑜才接管了江陵没几天,就提出要请我们这边所有人去吃饭了,还特意提出要见见田若,以表达谢意。田若听说了这件事后,就一口回绝道,“我何必去见那什么周都督?他要谢,便谢使君就是了。这三千勇士是五溪给使君的谢礼,怎需他外人来谢我们。再说,我们这是来投效使君的,随意见使君的盟友不合道理。”
我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没想到田若这家伙的政治觉悟还真高啊。徐庶则是几分赞赏地看着他。刘备却笑着说道,“田小兄弟多虑了。周都督方取江陵,欲见一面这突然而来的援军也是常情,何不与我等一同赴宴?再说有田小兄弟的态度,周都督当是更为放心。”
田若一时没反应过来,直愣愣地看着刘备。那边厢一向严肃的徐庶都忍不住微笑,刘备就干脆哈哈大笑起来。田若总算听懂了,嘿嘿笑了一声,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去赴宴。我在一旁纠结了半天,虽然想去看热闹,却实在找不到出席的借口。
后来田若赴宴回来,我忍不住第一时间问他对周瑜有些什么看法。田若想了片刻,摇头道,“他是友善热情,但我看得出,他很不喜欢使君。”
“他么,能说出什么好话?”我压沉了声音,勉强模仿着周瑜的腔调(尽管我对他并不熟悉)念道,“‘刘备以枭雄之姿,而有关羽、张飞熊虎之将,必非久屈为人用者...聚此三人,俱在疆埸,恐蛟龙得**,终非池中物也。‘”
田若不解地看着我。“你又说些什么东西?”
“我猜啊,周公瑾他肯定在给他家主公上眼药呢。说些什么提防刘玄德啊,不能让他得势,得把荆州抢到手这一类的话。”
田若看着我,几分不满地说,“既然是盟友,便不该编排人家。”我瞪着他,还在暗自琢磨他是真心的还是怎么,却听他又是担心地问道,“若是周都督当真对东吴众人这般说了,又会怎样?岂不是让盟友生了嫌隙?”
“嫌隙?”我摇头叹道,“嫌隙一直是有的。你不要嫌我编排盟友,但是江东那帮人吧,野心胃口都不小,偏偏又没有点战略眼光,只想着一定要把利益收到自己包袱里才觉得放心。反正指望他们能真心和我们一起干那就是做梦。”读史时我一直不待见东吴;总觉得那帮人,包括我其实很喜欢很敬佩的陆逊,全都缺乏长远战略眼光。孙权尤其是个摇摆不定,两面三刀,当小人也赚不到大钱的家伙,完全脑筋不够使嘛。想了想,我又加道,“当然,现在孙仲谋也不会怎样的。他见识到了主公的厉害,只怕正想示好,别说金银土地,只怕自家的美人都要往这边送了。”
我说的高兴,不想突然听见一个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警告地说道,“贺小姐,此等言语怕是不妥。”
我差点没给吓出心脏病来。转头一看,居然看见徐庶正皱着眉头站那。我平时和田若说话是随便惯了的,对着徐庶我可真没胆子胡说八道,忙小心翼翼陪笑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胡说八道。”暗地里我却嘀咕着,等江东的人来提亲,你就知道我是不是胡说八道了。
我不应该和徐庶赌那口气的;我这简直是咒自己么,专门预测我不愿见到的事情发生。果然,九月下旬的时候,孙权一封信从柴桑飞到公安,说是听闻刘使君丧妻,家中又有小妹待嫁,想把妹妹嫁给使君,希望使君能赶赴柴桑完婚。刘备收到信后没多久就把我叫去了。他很干脆地说了事情经过,然后问我的意见。
我愣愣地瞪了他半天,最后小心翼翼地说道,“据我所知,主公,你确实娶了孙仲谋的妹妹。大概是因为你不想在这个阶段得罪盟友吧。这事也没有酿成什么大错,没有严重后果,但也是多多少少一个麻烦。”
“照书凤看,此事当行否?”他问我。
我忙摇手道,“主公,你问我什么都行,但若是问我婚姻之事,问了也是白问。我那个时候的人,嗯,观点和现在很不一样。我的意见说给你听没有任何参考性。”
刘备一笑,笑容里好几分无可奈何与苦涩。他说,“你倒是油滑”;说完便沉默了,低着头盯着面前的台案。我不敢吱声,一旁端坐着,打量着他的脸想要琢磨出些什么来,却发现我根本读不懂他的表情。所谓“喜怒不形于色”不是说来玩的。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叹了口气道,“只是辛苦了阿萝。”
我一愣,这才意识到他说的是糜夫人。我还在想他究竟什么意思,却听他又说道,“书凤可愿陪备去一趟柴桑?书凤女儿家,有些事情倒也能帮得上忙。”
我又愣了好半天,最后“哦”了一声,算是应下了。嘴上虽然应了,肚子里却少不了腹诽:你们这帮大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我知道刘备他是逼不得已;我知道他现在绝对需要安抚江东,保证联盟;我也知道一个领袖,特别是这种战乱年代的领袖,能把政治局势放在个人私欲之前,那是老百姓们求之不得的。这些道理我都懂,可我就是不爽!凭什么政治局势非要扯上一些毫无干系的弱女子,吹一口气说一句话就彻底毁了她们的一生?我忍不住暗想,如果真有天下安定的那一天,怎么也要试图稍微改变一下这个社会的妇女地位。看着这些乱七八糟的,我真觉得难过。
肚子里虽然要骂,但是嘴上我可不敢多说一句,老老实实听从刘备安排。徐庶还在劝刘备莫去,说是江东肯定要耍花样。诸葛亮和庞统为这事都来信了;诸葛亮的论调和徐庶差不多,而庞统却说该去。庞统说以他对江东的了解,周瑜估计是想耍花样,但是柴桑还有鲁肃,而且孙权的性子,还没这个胆子直接杀人灭口。刘备安安静静地听他们说,看他们的信,最后口气淡然地直接告诉徐庶,他准备十月中旬就去柴桑,要带的人物他自己会处理妥当,不用徐庶操心。徐庶一脸忧心忡忡,但是一样乖乖闭嘴了。
到了十月初十,一切准备妥当。刘备这次真是轻装上阵,前前后后一共就五条船;其中两条船上装满了金银锦缎还有其他类似的彩礼,还有两条船上栽了一百士卒,由赵云领兵,刘备和我待在中间那条大船里。准备行头的时候徐庶把赵云拽了去喋喋不休说了很久;还好赵云是个好脾气的。后来我们到了夏口停了半天,又采购了些彩礼(公安小地方,能买到的好东西不多),刘备还把简雍也叫上了。
就这样走走停停,我们的船队终于在十月十五开进柴桑城西的码头。岸上,鲁肃已经带着一帮人等着了。我看着刘备和鲁肃两人貌似无比友好无比和谐地问候说笑,忍不住暗暗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