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旅长事实上也很累,一夜奔逃七八十里,队伍里体力差的已经被分散隐蔽到半路的山峦密林,现在身边还有不到两千人,不过这两千人全是年轻少壮,一夜狂奔并没有露出疲态,由于带了干粮饮水,他们现在还像活蹦乱跳的欢实狗,一进山沟,再无限速,反倒把毛旅长几个老兵甩在身后。
毛旅长喘息着道:“石头,你也往前窜吧,俺几个老家伙快跑不动了。”
石头急道:“旅长,再有一里多就到一线天了,咱得快点,要不我拉着你点吧。”
说着石头不由分说拽着毛旅长往前窜去,后面的老兵们也鼓起最后的力气,紧紧跟随。
一线天,是八里沟唯一的上山路线,像是巨灵神在严丝合缝的山壁上劈了一斧,硬生生在绝壁上斜斜地犁了一道沟,最窄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因此得名一线天。
魏旅长站在一线天的入口处焦急地张望,每一个逃过的十五旅士兵都回答说旅长在后面,魏旅长有点担心,必竟是四十一军出来的老弟兄,虽然宣霞父的安排让他稍有不满,对毛旅长始终不太尿,但事到临头还是真亲,弟兄吗,砸断骨头连着筋!
终于看到石头拽着栽栽歪歪的毛旅长冲这边过来,魏旅长情不自禁地冲过去:“老毛!你还没死球呀!”
毛旅长示意石头松手:“我靠,老、老、老子---”
魏旅长笑骂道:“老**老,都喘得说不成人话了,走我背你走.”
毛旅长不在说话老实地趴在魏旅长背上,魏旅长背起他和赶到的最后几人一起绕过机枪堡垒,进了一线天。
野尻赶到的时候,毛旅长已经平息了许多,正在和魏旅长对骂。
毛旅长道:“叫你们埋伏,我咋没见两边一点动静,你们三个王八蛋这两天都弄啥了?”
魏旅长道:“你还小孩的**越拨了越硬了,还学会嚷人了,我忘了不背你了,你自己走吧!”
毛旅长道:“老魏,虽说你是老上司,可这回宣长官交代得清楚,我是咱四个的头,我走时候你不是和我打赌了么,领不来人怨我没本事,领来了弄不死是你软蛋,这会了都还没啥动静,你到底是咋弄的?”
魏旅长道:“不就几个老日吗,弄死他们还不跟耍似的?你当就你跟宣长官学了几手?我成夜往他屋里钻,你没看见?你别管了,要是哥哥瓤给你,往后我给你叫哥。”
然后回头问自己的警卫员:“山上的旗子亮了没有?”
警卫员道:“还没有。”
魏旅长道:“那就再等等。”
毛旅长挣下地道:“快到顶了,我自己走吧。”
魏旅长放下他,几人几步上了山顶。
把守一线天入口处的机枪欢快地叫了起来,是日军开始进攻了。
毛旅长道:“一人宽的地方,我拿个粪叉也能守住,你安了两挺机枪!沟里的老日咋办?”
魏旅长道:“沟里的鬼子我有法收拾,你等着瞧吧。”
入口山上的哨兵甲,看看鬼子大队进了八里沟,朝后打了个手势。哨兵乙扛起一杆青天白日大旗挥舞起来。
魏旅长命令道:“打信号弹!”
红色的信号弹还没升到最高点,毛旅长觉得脚下的大山好像晃了晃,本来腿就软,这一晃没站稳坐了个屁股蹲。
巨大的爆炸声自脚下传来,如滚雷般从八里沟的一端蔓延到另一端。无数巨石凌空飞起,有的在山壁上弹跳着翻滚着落向沟底,有的直接飞到八里沟的上空耗尽动能后直接砸向沟底,爆炸引起了部分山体滑坡,松动的泥土巨石带着附生在上面的杂草灌木苔藓一起滑落下去。
爆炸的烟尘好大一晌才被山风吹得逐渐稀薄,俯身看沟底清翠的原生植被再也看不见了层叠的巨石在沟底厚厚地铺了一层,那条蜿蜒的溪流成了地下河,埋伏在出口的士兵发现,从山谷里流出的溪水变成了暗红色,山风吹来腥臭难闻。
兵甲道:“完了完了,旅游区建不成了!”
兵乙道:“傻吧你,别人听见把你当穿越的不要脸抓住!”
魏旅长得意道:“咋样?这就是宣长官说的九地之威!”
毛旅长佩服道:“还是宣长官,他没来时咱光知道傻打,这才几天,咱都学精了.”
魏旅长道:“你知道为啥派你当头,让你去勾引鬼子?”
毛旅长道:“为啥?我比你强呗!”
魏旅长道:“强个鸟!宣长官说你小子年轻能跑,老日撵不上!要不是会轮上你?”
毛旅长道:“不会吧?我咋不知道?”
魏旅长道:“你算算,咱十五个旅,你是老么,数你年轻,这事又得旅长亲自掌握火候,不派你派谁?”
毛旅长道:“那是我跟宣长官学会了围魏救赵里的一招.”
魏旅长道:“不就是孙膑扔东西,引庞涓上当吗?且!谁不知道,宣长官都讲过,就你当成宝。”
毛旅长道:“不管咋着,我把事办成了。”
魏旅长望望沟底道:“可惜。”
毛旅长回过神来问道:“都是日本鬼子你可惜什么?”
魏旅长道:“可惜那么多枪!这回恐怕得一块石头一块石头地翻了。
毛旅长道:“我的旅跑了一夜,没力气干这苦差事!”
魏旅长道:“我的弟兄挖山埋炸药,累的不轻。”
两人相视一笑,唤过警卫:“把三旅长和四旅长叫来!”
几个掉队的日军士兵拄着三八大个摇摇晃晃刚要进山,山中传来的爆炸声让几个人心惊肉跳,一名胆小的日军转身就跑,其余几个怔了一会,也醒悟过来,转身逃跑,完全不见来时的疲态。
掉队的几个十五旅的士兵啧啧叹道:“要是昨晚追咱时有这速度,咱一个也跑不回来!”
另一人道:“要不是咱把枪扔了,这会倒是能打死几个。”
酒井隆少将坐在高背太师椅上,憨粗的脖子似乎支撑不住自己的头颅,任由头颅低垂着,全靠下巴顶在胸口才没有更低。
“这么说,野尻联队和松井联队能回来的只有这几个了?”酒井隆低声道。
武藏低声应道:“是的,将军阁下。”
酒井隆无力道:“向华北方面军发报吧,让106和108师团快点来。”
武藏道:“是!”
刚要转身离去。
酒井隆又道:“我死之后,你接替指挥,千万记住绝对不要出击。”
武藏霍然转身:“将军阁下,您千万不能啊,28旅团离不开您的!”
酒井隆无神的严重流出浑浊的泪水:“四千大日本皇军的性命,断送在我的手中,我还有何面目再苟活于人世。”
武藏急道:“不是将军无能,是敌人太狡猾了,他们为了引诱野尻君,竟然沿途丢弃枪支,换成任何人也会上当的,将军,您真的不要过于自责。”
酒井隆道:“两千年前,中国的历史上也发生过类似的战例。”
武藏急切道:“请将军指教!”
酒井隆道:“一个老师的两个杰出弟子,为了前途结下仇怨,大弟子把师弟的双膝废掉,二弟子为了报仇投奔他国,在两国的一次交锋中,大弟子占了上风,追击二弟子率领的军队,二弟子命令部队沿途丢弃刀矛,大弟子信以为真终于中了圈套,死在师弟之手。”
武藏道:“将军真是渊博,!”
酒井隆道:“中国人的故事太多了,我只知道很少,而且他们善于创造新的神话,27旅团的覆灭和我们这次的惨败,必将铭刻于战史,我,酒井隆,将永远蒙羞!”
武藏道:“将军,您告诉我说,胜败乃兵家常事,胜不骄、败不馁!我相信您说的话,并没有丧失信心,您怎么忘了自己说的话了么?”
酒井隆道:“忘了告诉你,这两句话不是我说的,是中国人说的。”
武藏道:“那又怎样?我们连文字都是学中国人的,只要我们强过他们,他们不是也照样得派留学生到我国学习吗?只要我们占领了中国,我们可以改变历史,几十年后他们的灿烂文化就都是我们的了!”
酒井隆颓废道:“你还年轻,朝气蓬勃,就像我们的国旗!我葬送的士兵太多了,大本营不会原谅我的!天皇不会原谅我的!我只有以死谢罪这一条路了。”
武藏道:“将军!您太耿直了!我有个办法不但您不会受到责怪,说不定还会受到褒奖。”
酒井隆微微抬头道:“什么办法?”
武藏道:“我军校刚毕业的时候,分到关东军乃木希典将军麾下效力,有幸参与了诺门罕之战。”
酒井隆道:“我知道,乃木希典一战成名,从少将直接提升至帝国大将。”
武藏道:“其实诺门罕战斗,并没有像国内流传的大胜,我们死了十几万人,一个方面军少将以上全部战死,只剩下乃木将军一人。”
酒井隆道:“我知道,但不是说乃木将军的玉碎战法扭转败局杀死对方几十万人吗?”
武藏道:“根本没有的事!玉碎不假但对方伤亡不到三千。”
酒井隆疑惑道:“那后来怎么会?”
武藏道:“乃木将军手下有个中国老夫子,乃木将军全靠他才转危为安平步青云。”
酒井隆道:“怎么回事?”
武藏道:“本来乃木将军也像您一样,写好战报准备切腹,被中国老夫子拦住,在战报上稍微改动一下,乃木将军当时眉开眼笑。”
酒井隆奇道:“怎么改的?”
武藏凑近低语道:“把歼敌数字后面加了两个零,又把最后的那句屡战屡败改成屡败屡战!”
酒井隆暗自品着滋味: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稍倾酒井隆不禁拍案叫到:“改的好,把一个败军之将说成了坚毅顽强的勇士,真是绝妙好词!”
武藏笑道:“将军,那您看我们战报该如何改法呢?”
八里沟内。
四个旅长合力搬动一块大石。
毛旅长道:“老三老四不仗义,俺跑了一夜,你们俩坐着等现成。”
三旅长撇嘴道:“我也没说非让你们帮忙抬,你和老大不放心非要来。”
魏旅长道:“我们不来不行,叫你们过过手,还能剩下啥好东西?”
四旅长道:“咱不是说好了,你俩先挑,你俩非要来,俺俩也没办法。”
毛旅长道:“啥先挑后挑,为了勾引鬼子老子把家当都扔了,我得拿大份!”
哈哈哈---三位旅长笑道,看把你小子急的!
宣霞父得到胜利消息的时候,刚好是消灭馆余的第三天。战役总共用时七天,新五军十五个旅全部参战共消灭日寇一万一千余人,馆余旅团全军覆没,宣霞父指挥的十一个旅伤亡不足三百;毛部四旅歼敌四千,自身伤亡五百余人,如果从兵力对比上看毫不逊色于宣霞父亲自指挥的战斗。
这次战役震动了全国,自抗日战争开始以来,每次胜利总是伴随着丟城失地损兵折将,几次大的所谓大捷,自身伤亡倍于对手乃是常事,如此干净利落的漂亮胜利绝无仅有,宣霞父的名字也随这次战役响遍大江南北、黄河两岸。国人提及宣霞父无不两眼发亮,热血沸腾,日寇提及宣霞父无不表情严肃脑后生寒。宣霞父从此有了日本绰号:中华战鬼。
消息传到延安,陕北军民张灯结彩欢庆胜利,**亲自发来贺电,并通报全国称八路军配合新五军,取得大捷。
消息传到重庆,却突然消散,街头巷尾的人们只是悄悄议论,主流媒体和上层社会却毫无动摇,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蒋介石官邸。
蒋介石指着一个个子不高的中年人用浙江土语快速骂着,含混中只听见‘娘希匹’等委员长日常用语,那个低眉臊眼耷拉着脑袋一副委屈面孔的中年人,就像把大便拉在地毯上,遭到主人训斥的狮子狗,除了偶尔摇两下尾巴表示一下服从外,并不敢表示半点抗议,如果被其他人看见小个子中年人的面孔,一定会惊得魂飞魄散,进而举家逃离中国。
这个人就是:戴笠。
“娘希匹!这点事情也办不好,还有什么好讲?几百个人办不成这一点小事,还让人家杀了一半抓了一半,最后连你亲自选的队长也叛变了!下次你是不是也会投靠过去?嗯?什么精英杀手,纯粹一帮饭桶!连你也是饭桶!现在好了事情大了,美国人也知道宣霞父了,你说我还怎么杀他?你叫我还怎么下手!美国人还要到延安去,到延安哪!那里有什么?那里有**的首领毛润之!毛润之是什么人你不是不清楚!美国人只要肯去,姓毛的就有办法勾住他们的魂!美国贷款还要不要,飞机大炮坦克都分给**你干不干?雨农啊!你太让我失望了!”
戴笠低着头承受着蒋介石的怒火,等他发得差不多了,才试探道:“校长,当心身体。”
说着从衣架上取下雪狐皮的大衣给蒋介石轻轻披在肩上。
蒋介石稍微缓和道:“雨农,你是知道地,我也是恨铁不成钢哪。这次要是哪位**将领打的这场仗,我的面子该多风光!哪怕他头无寸衔,我也要给他个上将当当,可偏偏是**宣霞父打的,他本来就是中将了,再升最低也得是大将,新五军就彻底交给他了!新五军能给他吗?坚决不能!我有苦难言哪!”
戴笠道:“我觉得新五军现在已成气候,孙殿英和宣霞父又是把兄弟,怕是不好翻脸,十五个旅有十个旅长都是**,只有新一师是自家人,还被挤得逃到开封。眼下能解决新五军和宣霞父的怕是只有日本人了!”
蒋介石睁大了眼睛:“日本人?”
戴笠坚定地道:“对!日本人!我们可以命令宣霞父正面阻击土肥原师团,引出日本大军让他们拼个你死我活,一个新五军怎么会是整个华北日军的对手呢?我们还可以和日本人秘密谈判暂时休战,让江浙一带的日军能够从容北上,对第五军形成战略包围,只有轻武器的第五军不可能顶住全部日军的攻击势必会失败,就算宣霞父侥幸逃脱,那时我们就可以随意按插罪名除掉他!”
蒋介石思忖再三终于下了决心:“我这就让何应钦做国民政府特别代表,秘密接触日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