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旭振梦见自己好像扔进杂物间的儿童玩具,布满了灰尘,躲在阴暗的角落里,任时光流逝,蜘蛛在自己的身上爬来爬去,一只蚰蜒在自己身上拉出一条长长的金黄的粪便,看着这条粪便蜿蜒着在自己身上盘旋成一坨,“原来它的屎和我的屎一样颜色”张旭振想。
突然一只艳红色的蜈蚣从身下隐秘地向蚰蜒靠拢。
“快跑!”张旭振道,但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蜈蚣眼看就要得手,张旭振情急之下动了起来。
原来是南柯一梦。
擦着梦中惊出的冷汗,张旭振想到自己的处境,不禁悲哀起来。
被训斥,被责骂,被撤职,甚至被枪毙,都要好过被忽视!
自从四十四团从滑县撤离开始,张旭振的厄运就连连而来。先是自己在开封率领当地士绅迎接四十四团凯旋时,团长张灵普根本没理,部队也没停,直接穿城而过,给自己办了天大的难堪。
接着在一纸公文下,一支支精锐部队纷纷后撤,自己手下的三个团长个个升任师长,张灵普成了七十四师师长,廖奇龄成了八十一师师长,杜聿明更了不得,组建了全国唯一一只装甲师第二百师,他们个个春风得意。而自己这个师长公文上面一个字也没提,尴尬!太尴尬了!自己就这样成了光杆司令!
后来总算又下了公文,让自己归三战区汤恩伯节制,汤恩伯还不错,给自己补充了三个守备团,却把自己唯一的于成万炮营要走了一半!于成万也随着升任为独立炮兵旅旅长。
只有自己,这个他们的前上司,被打入冷宫。
想到这里,张旭振不禁黯然神伤。
正在这时,门外有人禀报。
“都他妈半夜了,有什么事明天在说!”
张旭振不耐烦道。
门外人很执着:“师长,紧急军情,日军渡过黄河,已经占领开封,咱是现在跑还是等天明再跑,请师长下令。”
张旭振听声音知道是汤恩伯给自己派来的参谋长,不敢得罪,连忙披衣开门让来人进屋。
参谋长姓赵,是新乡人,酒井隆占领新乡,此人举家迁到郑州,托人上下打点,在汤恩伯手下谋事,汤恩伯见礼物不少不好给的官太小,又不敢委以重任,随便把他安插在垃圾新一师当了个参谋长。
“不是派人把浮桥安了炸药了吗?怎么还是让日军过来了?”
赵参谋长道:“别提了,刘景山见日军势大,来不及引爆炸药就跑了,这家伙不是本地人,现在形势不好,估计跑到老家了。”
张旭振道:“开封不是还有一个团吗?”
赵参谋长道:“吕明保更不是东西,他比刘景山跑的还快!倒是新五军的人马撵过来了不少,据说带头的叫:宣霞父”
张旭振咬牙道:“宣霞父!是宣霞父!”
赵参谋长道:“不行的话,咱也跑吧,反正咱也不是这的人,跑哪不一样吃香喝辣。”
张旭振心中厌恶,谁都能跑,但自己不能跑,从北岸到南岸,精锐师变成风吹就垮的垃圾师,再跑恐怕就不是什么师的问题了。
张旭振沉吟道:“我们能不能收复开封?”
赵新春道:“别扯了,咱的部队,老是被咱克扣军饷,拉不到开封就散球了。”
“开封,开封开封!”张旭振脑海里灵光一闪心生一计,随即很是佩服自己起来。
“好!老赵,我们不用撤退了!我有办法让来犯之敌尸骨无存。包括宣霞父!”张旭振咬牙切齿道。
赵新春疑惑道:“什么办法?”
张旭振道:“水淹七军!”
赵新春继续疑惑道:“什么水淹七军?”
张旭振气道:“三国里关云长水淹七军你听说过吧?”
赵新春释然道:“关云长我知道,手持青龙偃月刀那个,一出场锵锵锵墙嘞嘚锵:大将生来胆气豪,手中青龙偃月刀!”
看着赵新春手舞足蹈的样子,张旭振心中暗骂:不学无术的东西,除了克扣军饷你还会点啥?
张旭振暗笑自己,在河南久了,连偷偷骂人也带河南味了。
等他耍的差不多了,张旭振才打断道:“你知道开封城下有几座开封吗?”
问出口,张旭振立即后悔,连水淹七军都不知道的家伙,不知该给出什么稀奇古怪的答案,果然。
赵新春道:“我知道,开封城下有十八座开封,第一座,倒坐南衙开封府,老包的开封;第二座,天波杨府,佘老太君镇开封,佘老太君的开封:第三座”
张旭振忍无可忍挥手制止道:“行了行了,你把张营长找来。”
张营长是于成万的副营长,也算是新一师唯一还算精锐的半个营的指挥官。
张旭振命令张营长:“立即掘开花园口一带的大堤,以水代兵,我要唱一出新水淹七军。”
商丘,日军第六师团司令部。
师团长谷寿夫中将正在看地图。
参谋长下野一霍大佐道:“这就是开封,和我们之间只有一百五十公里,土肥原师团目前就在这里,被新五军数万人围困。”
谷寿夫道:“中间还有敌人多少军队?”
下野道:“只有兰考驻扎着支那军第八十八军。”
谷寿夫道:“军长是谁?”
下野道:“此人叫范绍增,人们唤他范傻儿,倒是有些来历。”
谷寿夫道:“哦?说说看!”
下野道:“这个人在清时期就很活跃,曾参加过当地黑帮头目,在四川称为‘袍哥’,和上海杜月笙、张啸林等称兄道弟过从甚密,后来在支那内战中起伏不定,中日战争爆发后,曾被委任为支那十一军副军长,战败后回到四川,后散尽家财连其在重庆营造的豪宅‘范园’也卖出去筹集军费,自己组建了支那第八十八军,对我们敌意很深。”
谷寿夫道:“那么我们多长时间能拿下兰考?”
下野道:“八十八军不是中国正规军序列部队,装备很差,大部分士兵使用的还是清时期的武器,只有上海杜月笙曾送给他们一个营的英制装备,所以说火力不会很强。就目前情况看,估计一两天没问题。但是部队可能要承受一些伤亡,不如等上五六天,让航空兵把兰考轰炸得差不多,咱们再进攻,就能大量减少士兵伤亡。”
谷寿夫道:“我们可以等,土肥原不能等啊!”
下野道:“我们为什么非要去救土肥原这个蠢猪呢?为了救他,我们一路上和中国的好几支部队遭遇,已经伤亡了三千多人了!”
谷寿夫道:“大概是为了面子吧。”
兰考。八十八军司令部。
“啥子?要老子撤?”
范绍增摸着光头跳脚骂道:“扯**蛋!老子出川是抗日地!那个好日本人一来就跑路莎!以后谁也不准提老蒋那个王八蛋!老子就是不撤!看他个光葫芦蛋能把那个球咬掉!”
范绍增又道:“川娃子们,你们说,老子说的对不对头?”
下面军官纷纷道:“对头!”
一名军官道:“新五军宣霞父中将来电,请我们固守兰考,至少两天。”
范绍增道:“娃儿们,当兵就要当宣娃儿那样的兵,打仗就要打宣娃儿那样的仗!人家新五军一个人就干掉小日本一个师团!咱们不敢和宣娃儿比,咱打跑个龟儿子总不成问题瑟?”
众将道:“要得!”
范绍增命令道:“兰考城太小,拉不开架势,我命令:一次上一个团守城,其余部队待命,两个小时一换班,打仗也这样打,老子有十八个团,耗死日本王八蛋!”
兰考城外。
谷寿夫命令道:“兰考弹丸之地,我军难以展开,所以我决定由步兵第11旅团担任主攻,步兵第36旅团随时做好接替准备。”
“嘿”
步兵第11旅团:旅团长圾井德太郎少将。
圾井德道:我命令步兵第13联队主攻,步兵第47联队准备,两小时一轮换,保持最高战斗力,让中**队得不到休息,直到摧毁敌人意志,取得胜利。”
“嘿!”
步兵第36旅团:旅团长牛岛满少将。
牛岛满命令道:步兵第23联队、步兵第45联队原地休息,随时准备战斗。
下野参谋长道:“我命令,野炮兵第6联队立即展开炮阵地,向兰考城无差别射击,直到我们的步兵攻到兰考城内为止!”
“嘿”
“骑兵第6联队、工兵第6联队、辎重兵第6联队、通信队、卫生队做好保障,全力配合作战。”
“嘿---”
兰考城,城墙不高,只有四五米的样子,也不厚,底部也是四五米,看样子一炮就能轰塌。
但是日军炮兵观察员发现,看似陈旧的城墙,其实坚固无比,炮弹直接命中时,大部分炮弹都被诡异的弹开,少数装了瞬发引信的炮弹,在城墙的面上爆炸,也只是薄薄擦去一层墙皮。
原来,兰考当地建材缺乏,本地人营造多采取版筑的办法,用小米浆和粘土掺以碎麻,在两块木板夹成的槽里大力夯击,层层叠加后就成了一面墙,这样的建筑方式,虽费时费力,建成后却十分坚固。兰考城墙和城内大部分民居就是如此建成。
据说当年北周皇帝为了防范南唐,下令当时还是北周大将的宋太祖赵匡胤督造此城,为了检验城墙是否坚固,赵匡胤的办法很简单,他让力士以铁矛全力刺之,入墙三寸,工匠死,不足三寸,力士死。
日军把一门直瞄炮对准城门,“轰”,厚重的城门倒下了,里面却涌出大量流沙,再轰,不过扬起尘沙罢了。
谷寿夫把望远镜交到卫兵手里,回头看了看手持望远镜正在认真观察的下野参谋长。
“你怎么看?”谷寿夫问道。
“对方连一点军事常识都没有,城外连阵地都不曾设置,就算城池坚固,一旦被我们突破坚固的‘蛋壳’,他们就得蛋清蛋黄一起完蛋!”
哈哈哈哈
下野和谷寿夫被鸡蛋的比喻逗得狂笑不已。在他们看来第六师团无疑是最坚硬的石头,对手不过是一个个等着自己敲碎的鸡蛋罢了,在上海如此,在南京如此,在这里也不会例外!
兰考城内。
生的痴肥如大面瓜的范哈儿,可没有**蛋的觉悟。
“龟儿子们,打起精神头,在鬼子面前一定要雄起!那个翘辫子喽,老子给他家一千大洋安家!”
众军官齐声道“雄起!雄起!”
八十八军是个怪胎,他们的编制中没有师和旅,军下面直接是团,用范哈儿的话叫隔辈多了人不亲。
十八个团轮番守城,第一团当仁不让地第一个上阵,第一团团长姓苟,这个姓不太提气,在八十八军内部都管一团长叫“狗日哩!”下面小兵说起来也是“狗日哩团长”,这会“狗日哩”正趴在城墙垛口往下看:“快了,快了,哨子营!上!”
狗日哩嘴里的哨子营,是范哈儿的独创,由于军火不足,他把四川各地的土炮“大抬杆”收罗了许多,大抬杆开炮时,里面装的铁钉、螺丝等出膛的声音好像吹哨子,故而得名哨子营。
哨子营两个兵在嘀咕。
兵甲道:“老坎,你龟儿子在炮里装的是啥子?咋骚东东哩?”
兵乙道:“老子把装炮地钉子在夜壶里泡了一夜。”
日军靠近,狗日哩命令:“开炮!”
一百只大抬杆伸出垛口,“空、空空空----”数万只钉子发出刺耳的哨音向来犯的鬼子们飞去,其中也包含了一百多枚特别制作的“化学武器”.
吉田和仓兵卫都是来自熊本的小鹿村。他们俩和其他六名士兵搬着云梯向城墙靠拢。
一阵钉子风暴过后,吉田的一只眼睛被一只铁钉贯穿,鼻子被一只铁钉诡异地横向穿过,右手扣扳机的食指被截断大半,只剩下一点皮肤相连,晃晃荡荡挂在手上,身上肉多的地方横七竖八不知多少钉子歪歪扭扭深深浅浅地刺在肉里。
他痛苦地想拔掉眼中的钉子却被手背上刺穿的钉子尖狠狠刺痛,他睁着一只独眼,寻找同伴,想让同伴帮忙拔钉,一幅景象却令他忘记了自身的伤痛,忍不住大笑起来。
太倒霉了!还有人比自己更倒霉!
仓兵卫的脸上好像趴了一只刺猬,密密麻麻的钉子像刺猬竖起最坚强的防御,最倒霉的是,仓兵卫没有管脸上的伤,捂着下身发出痛苦的呜呜声,看到仓兵卫的惨象,吉田很平衡,眼中钉好像也不那么痛了。
钉子的形状决定了他们飞行的轨迹,他们在空中划出各种怪异的前进轨迹,有的甚至两个钉子在没有新的外力作用下形成两次碰撞,虽然不至于打死日军,但受伤的士兵更能影响日军的士气。
大批伤兵从前线撤下,日军野战医院一派繁忙景象。
日军大夫摇头道:“截了吧!”
仓兵卫痛苦哀求道:“别!我还没结婚!我不想做太监!求求你医生,给我留下吧!”
日军大夫感动道:“我尽量给你留点吧!”
攻击不顺利。炮击没有起到应有效果。城墙结实得出乎意料。般云梯的士兵被支那“怪炮营”优先照顾,搞的所有士兵看见梯子就害怕。
谷寿夫道:“这是第几次了?”
下野道:“已经是三十一次了,从昨天下午到现在,所有的联队都陆续投入战斗,伤亡已经高达五千了。”
谷寿夫面无表情道:“继续攻击。”
“嘿!”
开封城外。
宣霞父道:“兰考那边怎么样了?”
彭德明道:“刚发来电报,让咱们放心,日本人还在城外,城内好像很有信心。”
宣霞父笑道:“哈儿,还是那个样子,长得像大冬瓜,打起仗来鬼精鬼精,特别是那份沉稳劲,和咋咋忽忽的外表正好相反,那年我去四川,让他用五粮液把我灌得不轻。”
彭德明道:“南边不用担心,倒是东边韩复榘那里发来电报说快顶不住了。”
宣霞父道:“命令部队加紧攻城,争取尽快解决土肥原。另外给军长发电报,八路军决死一纵队正在向林县靠拢,请他不必撤退。向官渡第一第十五旅发报要他们迅速渡过黄河,协同我军主力,歼灭土肥原。”
山东济宁。
韩复榘临时指挥部。
“***,老蒋这是想借刀杀人么!老子在前边打,他把老子的炮兵都调走,叫俺用么打?老子不干咧!”韩复榘对着中央军军代表刘建辉大骂蒋介石。
刘建辉正正金丝眼镜道:“蒋委员长的意思本来就是要你撤兵,是你一意孤行才弄到今天的田地,老兄!听我一声劝吧,赶快撤兵,你在这拼死拼活的有什么意思?”
韩复榘犹豫道:“俺和老孙不是一般关系,孙殿英连着给俺发了七封电报,俺这会走不仗义,怎么也得等开封那边有了结果再走,也好对老孙有个交代。”
刘建辉道:“你听委员长的还是听孙殿英的?我希望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再这样下去,老顶会很恼火地!后果会很严重地!”
韩复榘本来在犹豫,听到刘建辉的威胁反倒被激怒了:“你个小崽子,你懂个鸟,老子和老孙一块打老蒋时,你还在你妈怀里吃奶呢!这会教训起老子来了!老蒋在你眼里是你亲爹,在俺眼里他是个屁!”
“好好好!你敢污蔑领袖!我马上向重庆汇报你等着!”
“滚吧你!光会打小报告的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