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城西。
新五军魏旅和毛旅正在打扫战场。
石头和二混子等轮流下水,在魏旅的超级陷阱里打捞战利品。
二混子在坦克里搜寻,坦克里的东西已经被摸了个便,活动的能从坦克出口弄出去差不多都被先前几次进来的人摸走了,二混子一口气变浊仍是不甘心,趁着吐气还能在水下坚持一会,两只手像两个小耙子东挠西耙,终于在座位下摸到一个长条状的物品,二混子不敢停留从坦克口像子弹般射向头顶的光明,“噗”吐掉一口水,二混子急促喘息着。
大春道:“再不露头,俺就下去捞你了。”
石头道:“赈大一晌,摸着啥宝货了?”
二混子一边踩水一边举起手中的“宝货”
“哎呀!金子!”大春惊道。
石头也看见金光一闪,定睛一瞧,原来是一把日军战刀,战刀的刀把上金丝缠了一个菊花图,在正午的阳光下发出刺眼的光芒。
三人把刀扔到上面。
石头觉得有点不对,第一次下水的时候,水面离上边有一丈多深,每捞一件东西都得用绳子往上系,到后来好像水面离坑沿越来越近,捞出东西都直接往上扔。
最后出来石头和毛旅长说了这事。两人想了半天不得要领,毛旅长道:“大概是挖住泉眼了吧。”
这时从地皮上起了一阵凉风,一般刮风从上往下来,头上先觉得,这风从脚面来上到膝盖就平移过去。
石头等滩里的人知道怎么回事,脸色巨变,石头一把拉起毛旅长向沙岗跑去。
边跑边喊:“快上高地方!大河漫滩了!”
好在四周连绵起伏全是沙岗,两旅人很快把方圆几里的高地、沙岗、甚至柳树都占满了,滩里人清楚柳树柔韧,树根抓地力强,每次洪水过后,别的树倒得倒折的折,就柳树不动分毫,所以他们纷纷爬上柳树,没经验的老兵问明原因有样学样也上了柳树。
刚刚上去,一股狂风席卷而来,满地蓬蒿齐齐服帖的趴到地面,魏旅长在望远镜里看见几个麦秸垛在云彩眼里忽忽悠悠荡过来,不自觉长大了嘴巴。
顷刻麦秸垛走到眼前,原来不是在云端,是飘在水头过来的,大水头有一两丈高,呼啸而过,几十辆日军汽车如纸扎般顷刻散碎在浪头里,汽车碎片打了个转踪影不见了。
见识过黄河威力的滩里人还不觉得什么,两个旅的老兵第一次见黄河发威,呆呆愣在当场。包厂镇长的两位公子范国干和国长没有被黄河吓到,弟兄俩在一棵大柳树上骑着树枝荡着腿看老兵的笑话。
下午,范国长红着脸向哥哥道:“我屙憋了哥”
范国干不耐烦道:“谷堆树叉上屙吧!”
范国长到下风头的树叉上拉大便,几个老兵缓过劲来纷纷取笑,范国长突然道:“有木排!正往咱这靠!”
众人往范国长手指的方向看,一大排木筏正在缓缓靠近。
开封城有城墙保护,没有受大浪侵蚀,但大浪过后城内水深二尺,一切能漂的东西漂满开封大街。
随即张旭振炸开花园口的消息传来,宣霞父忙派人扎筏营救魏毛二旅,自己率领大部队冒着日军飞机轰炸的危险,沿黄河大堤向花园口快速前进,等他们赶到花园口,黄河大堤已破开五六里的豁口,滔滔黄河已然无可阻拦,宣霞父凝望黄河泪水止不住普索索掉了下来。
彭德明道:“我们部队并没有受太大损失,长官您为什么难过?”
宣霞父泣道:“军队无能累百姓遭殃,霞父愧对中原父老。命令部队立即就地救援群众。”
彭德明道:“明明是张某掘开大堤,有错也该他担,我们还要回师救援林县,在这里耽搁久了,怕林县难易支撑。”
宣霞父道:“民为国之本,无民众则无国家,军情再紧大不过百万乡亲的性命,救民水火,乃是当务之急,孰轻孰重泾渭分明,弃民众于不顾回师解林县之围,军长知道了,也会怪罪霞父。”
彭德明对宣霞父爱民之心更加敬仰,但对林县形势更不放心,坚持道:“林县只有二旅和军部教导各团,与日寇激战数日,怕是弹药接济不上吧?”
宣霞父道:“山西方面决死一纵队已经前往救援,量无大碍。”
彭德明道:“据情报分析,卫立煌部和阎锡山部要合围决死一纵队图谋不轨,日军也集结重兵欲趁乱下手,恐怕决死一纵不到林县,就会危机四伏,指望他们救林县?我不放心!”
宣霞父笑道:“彭兄担心过了,我们的军队是人民的军队,任何苦难也阻挡不了八路军领导的队伍,决死一纵必至!林县之危必解!”
彭德明看宣霞父很有把握的样子虽还是担心也不好再说什么。
后宣霞父在开封以南逗留数日,接纳难民无数,活人无算。
林县。
孙殿英的日子确实不好过,日军人多势众,且弹药充足,又有制空权,炮火凶猛,逐渐掌握了战斗主动,山口一役日军装甲部队损失惨重后,反倒促使日军下定决心打阵地战,一个山头一个山头的和新五军抢,这样一来新五军兵力不足、弹药缺乏、新兵训练不足、火力弱的缺点逐步暴漏,数日苦战后,日军步步逼近林州城。
孙殿英心急如焚。宣霞父忙于救灾一时半会难以抽身,八路的决死一纵队迟迟不来,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孙殿英心头。
山西平顺。
决死一纵队为新五军送弹药的骡马队在县城前排了足有五里。
政治部主任梁膺庸看了看表焦急地道:“队长进去有一个多小时了,怎么还不出来?”
重机枪中队队长阎定础道:“还用问吗?卫立煌的手下都不让我们过,何况这次是卫立煌本人亲自把守的地盘,会那么容易让路?”
梁膺庸听了不禁点头。
平顺县城。
二战区副司令卫立煌长官司令部。
卫立煌为难道:“一波兄,不是我卫立煌不让路,实在是上命难违,我与贵军玉章兄同为二战区副司令交情莫逆,忻口会战更是结下生死之交,要不是最高统帅部一再重申平顺乃山西与河南之门户,坚决不能放一个人出入,以防日军间谍进入,我卫立煌个人怎敢阻拦你们。你们要过去也可以,拿二战区司令闫长官的手令来,只要有上谕,我卫立煌二话不说,立马开关放行。”
满脸风尘色的薄一波压压心中怒气道:“卫将军,贵军不开关是为了防范日奸吗?”
卫立煌道:“正是”
薄一波道:“好!有这句话我心里就有底了,你开关吧!”
卫立煌晒道:“什么呀?我就开关?”
薄一波道:“前几日,接到八路军总部急电,命我部赶赴河南救援新五军,我部从武乡出发,阎锡山派赵承绶一路追击我们,我们为了避免冲突,放弃大路改走小路在鱼儿川、郝右沟一带与日军第一混成旅遭遇。我大队奋勇与日寇作战,因敌人数量多、武器精,我们只好通过深山密林,分头突出重围,三百多士兵战死或失踪,我们是不是日奸?第二天我们的部队到达襄垣厩亭镇西山向前侦察时,与日军第五师团侧翼掩护部队遭遇。我们奋勇还击血战半日,歼敌五百,日军只得撤退,我们乘胜追击经夏店直达长治附近。当我们接近长治城时,从西门出来一股敌人,我部将其打得直向南撤退,并很快占领长治城。这一天我军虽屡败日寇,但自身伤亡上千,我们怎么会是日奸?第三天我们向临汾进发,军情紧急,为了快速通过临汾,我不得不命令部队强攻,日军火力凶猛,我们的同志一个个倒在日军枪口下,我的一团长见战士们伤亡太大,抱着炸药包冲向敌人的碉堡,一团长才二十五岁,在过去的战斗中三次救过我的命呀,我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他没有了,连巴掌大的遗物也找不到,当时我连死的心都有,我命令部队立即成立敢死队,全纵队的战士都要求参加,我二话没说抄起砍刀冲到日军阵地,亲手砍死了十几个日军,砍刀断了,阵地拿下了,我才敢哭我的一团长,你说我们那个是日奸!第四天我们遇到赵承绶的部队被日军围困,本来我们可以绕路,毕竟我们自己有任务在身,但是为了抗战大局,我们立即投入战斗,救出了本来要围剿我们的赵承绶,赵承绶羞愧不已把他们部队的骡马弹药全部赠与我军。为了救援新五军,我们跋涉五百里,四天内和日军连日激战,出发时的八千子弟仅剩一半,卫立煌将军,你也是抗日名将,见识比我高,认人比我准,在剩下的四千子弟里你可以任意挑选你认为是日奸的人,挑出来任你处置,包括我在内!”
卫立煌听薄一波声声泣血句句真诚,不禁为之恻然:“哎!你们为什么一定要救新五军呢?”
薄一波道:“卫将军你也是沙场宿将,如果日寇当真攻占林县,你将如何自处?”
卫立煌骤然一惊,回身看向墙上的地图,林县如一把锐利的匕首,顶在山西腰部,如果被日军占领,山西
卫立煌不禁出了一身冷汗,自己只顾前方忘了背后的危机,看来日军第五师团、第一混成旅、第二混成旅、第十三混成旅最近在山西发动的新一轮攻势并非局部用兵,里面还包含着东西并进一举拿下山西全境的战略野心,山西的部队应付前面的危机本就吃力,如果后腰再被日军捅一刀,局面将愈发糜烂。
想到这里,卫立煌不禁佩服八路军领导人的战略眼光,但是作为蒋总裁的铁杆追随者,卫立煌又不愿意担抗命的风险,卫立煌脸上阴晴不定内心矛盾重重,一时难以决断。
正在这时卫兵报告:“赵承绶求见。”
卫立煌连忙往里请。
赵承绶是二战区司令阎锡山手下的爱将,与杨爱源并称为晋绥军“二虎”,卫立煌当然不肯得罪。
走进大厅,赵承绶一眼看见薄一波,忙上前拱手:“薄兄今日早间多亏仗义出手,赵某才得以脱身,今日特来报恩,薄兄勿忧,看老弟给你带什么来了!”
赵承绶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份公文递给薄一波,薄一波伸手接过。
原来是第二战区司令长官阎锡山的亲笔手令,内容是决死一纵往林县路线沿途各军一律放行。
薄一波拿着这张迟到的命令,手在微微颤抖,四千条人命啊,为了这张纸条。
卫立煌见薄一波额头青筋乱蹦,忙道:“这下好了,薄兄可以立即上路了,兄弟知道薄兄重任在肩,就不多留了。”
薄一波血红的眼睛看看卫立煌又看看赵承绶终于转身默默离去。
赵承绶心里也不好受,看着薄一波离去的身影不禁想起出发前阎锡山面授机宜的时刻:
阎锡山道:“老蒋这个王八驴球球的,拿我当二旦哄,哦才不上当呢!”
赵承绶道:“司令,蒋介石又想啥花招咧?”
阎锡山道:“八路军决死一纵要去林县,老子欢迎还来不及,老蒋让哦派兵跟卫立煌一起干掉一纵队,他是站着说话不腰痛!八路现在闹大咧,老子得罪不起咧!”
杨爱源道:“八路在咱山西迟早是个大患,司令何不借这个机会削弱一下八路的实力?”
阎锡山道:“那个不想好事,可人家八路是好惹的吗?闹不好,咱又得吃亏!”
赵承绶道:“是呀,八路咱肯定是闹不过人家。”
杨爱源道:“可是就这么放他们走也太可惜了吧?”
半晌,阎锡山道:“哦有个办法,你们看好不好!”
两人倾听。
阎锡山道:“等决死一纵一动身,咱就派人假装追击,把他们往日本人地盘上挤!借日本人干掉他们,咱又不担啥恶名声。”
杨爱源道:“好!哦再加一条,追击部队手里,要拿一份您的命令,上面写上沿途部队一律放行,咋样?”
赵承绶道:“要那个干什么?”
杨爱源道:“如果一纵队突破了日军防线,咱就把路条给他,让八路军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阎锡山哈哈大笑道:“好!就是这么办了!爱源出的点子,承绶就委屈你跑腿吧!”
杨爱源道:“切记!是挤!不是打,要有打的样子又不要真打!”
阎锡山拍着杨爱源肩膀笑道:“知我者,爱源也!哦的办法里最妙的就是这个挤字,只有爱源听出来哩!成绶啊,你还得多和爱源学学呢!”
赵承绶又想起出兵后的事,自己为了逼迫决死一纵队,大张旗鼓大摇大摆沿大路行进,日军早已设好埋伏,两边的山坡上日军的机枪突突突扫射过来,自己的士兵成群倒下,眼见部队散了花,自己掏出手枪对准太阳穴,宁死也不愿落在日寇手里,当时是那么想的,心里还割舍不下白发苍苍的老娘,蹒跚学步的小儿,咬牙闭眼刚要开枪,一侧的山坡上想起熟悉的八路军冲锋号,自己心里顿时一股热流注入,站起来组织部队配合一纵队打垮日军。
最后赵承绶想起薄一波临行前的一眼,那眼光中含着轻蔑,带着仇恨,留露出一丝可怜,是的,可怜!
可怜自己无意中做了日寇的帮凶!赵承绶脑海里飘荡出一些画面:阎锡山的表情好像不再像忠厚长者,杨爱源好像不在风流倜傥,自己忠心耿耿的影像是那么愚蠢和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