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为爱逐日奔
作者:苍蝇之幼生态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094

麦子熟了,麦子可是个庄稼里的娇宝宝,肥料不足—不长,土质不好—不长,浇水不及时缺墒---不长,扬花时节没风---减产,灌浆时期日头不毒---麦籽不饱,灌浆后期风大麦子倒伏---减产。

要是搞个庄稼皇后评比,麦子当仁不让,乖乖—比王母娘娘还难伺候!

黄河滩里的麦子却长得出奇地好,虽然河水退去,但几百年的老河道,下面暗流无数,有的地方一铁锨下去咕嘟嘟冒水,自打过年天气反暖,黄河滩里风调雨顺,一滩地麦子穗沉甸甸压下庄稼汉的焦虑。

今年有河南沿难民帮忙,又有新五军两个旅出力,不到三天,麦子就进了各家的粮食囤,腾出麦茬地来,各村难民开始根据早已签好的契约丈量土地,准备夏播秋粮。

就在这时,新五军二旅接到山东新四军陈毅部通报,日军三路大军会攻武汉,其中北路军在日本亲王东九弥宫率领下,第13第16两个师团约五万人,自山东出发西进河南。

毛魏二旅同时接到国民党方面电令,要求日军北路军前进方向各部层层阻击,务必拖延日军步伐为主战场赢得时间。

宣霞父接到八路军及酒井隆情报,立即电令二旅坚壁清野与日军对向开进,渗透至敌后破坏日军交通补给线。

黄河滩区及大堤北各乡村立即在毛魏二旅指挥下,开展“挖红薯窖”运动。

原武、阳武一带,人们喜食红薯,红薯又是超级草根的庄稼,对土地水肥概不挑剔,几乎只要种下,就保证丰收,再贫瘠的土地,哪怕是大沙岗,每亩也能有个两三千斤收,穷人们拿红薯当饭,富人们喜欢红薯粉条,就连红薯秧子也是穷人们的一道菜,富人家牲口的主食,所以当地人家家都有红薯窖,用来贮藏一时吃不完的红薯,现在要储存粮食,干脆把原来的红薯窖扩大几倍,有的群众为了躲避战乱,还在红薯窖里安下床,点上油灯,由于每个红薯窖最少都有两三个通风口,所以人在里面丝毫不觉得气闷,毛魏二旅又派人在每个村设警戒哨,至于消息树、报警钟则各有特色,反正只要老日一来,保证村子里没有一个人,老日找不到一粒粮食为止。

一切安排妥当,两位旅长就部队去向发生争论。

毛旅长坚持把部队分散渗透到敌后,魏旅长则认为部队只需稍微北撤,待日军前锋过去,立即扑出咬掉日军尾巴,让他们首尾难顾。

两人争论半天没有结果,只好报告宣霞父。

老魏端坐在太师椅,手里依旧是讲究的盖碗茶,毛旅长则急躁地来回转圈,这时报务员进来,毛旅长一把抢过电报。

电报上写五个大字:一切听老魏。

刘庄的警戒哨刘金彪是黎明时看见老日的,从东边过来黑压压的日军有骑马的有开车的有步行的,汽车屁股后还拉着大炮,刘金彪不敢怠慢,从村子东边五里外的坝头上飞奔回村,一点也没耽误敲响了东头的大钟,安静的刘庄立即沸腾,还在人们早有准备,人不脱衣牲口不卸鞍,蒸好的现成馒头,包好的咸菜疙瘩,才几分钟刘庄的人就像被捣了窝的马蜂,四散开去,有的藏在滩里的田青里、芦苇里、一人多高的茅草里,有的藏在老坟茂密的树林里,整个村子连狗都没留一只,刘保长和几个描了黑脸的闺女藏在滩里最大的一处芦苇荡里,这个苇荡早就藏满了人,石头爹娘,刘能夫妻带着几个月大的小子,二混子一家,大春家,下台刘家,西院刘家百十口,加上逃难的海青山家等几十户人,把苇荡子中心坐了个满满当当。

这个苇荡子的原住民---灰毛狐狸一家却被挤到边缘地带,刘保长家被绳子栓了嘴的大黄狗对狐狸一家很感兴趣,悄悄脱离人群向四只小狐狸崽子摸进。

大灰毛狐狸有小材狗大小,平时仗着速度快,根本没把村里的狗看做威胁,今天面临大黄狗的挑衅,显然怒不可遏,人也就罢了,谁叫“人多势众”呢,惹不起躲开就行了,连狗也敢来乍刺!老狐狸可不干了。灰毛狐狸乍起全身的毛,看上去比平时大了一圈,呲牙向大黄狗咆哮,大黄狗自恃身强力大根本无视老狐狸的威胁,连窜带跳向麻了爪的小狐狸示威,老狐狸忍无可忍跳过来就咬,这一下大黄狗可恰了大亏,它把嘴上系绳的事忘了,干挨咬张不开嘴,老狐狸越咬越兴奋,心里道:就这本事还来找事,看来离开人,狗连羊都不如。

大黄狗不幸战败,夹着尾巴呜呜哼着逃到刘保长家人附近,灰毛狐狸耀武扬威般巡视外围场地,没溜达半圈,就夹着尾巴贴着地面回来了,原来它看见一条金花大蟒正在吞吃一只兔子,乖乖,一山还有一山高,这块地里还轮不着它逞强。

随着日军大队的临近,不断有兔子、老鼠、野鸡、鹌鹑大小蛇类钻进这块避难,芦苇荡越发拥挤起来,很多天敌互相依偎以获得安全感,连老狐狸也不由走入人群寻求庇护。

外面的日军马队踩得地面不住颤动,一个小时后步兵大队更是人声鼎沸,直到中午,日军人马才算过个差不多,谁知日军殿后的家伙更可恶,几乎是逐村逐户搜索有用的物件,见啥要啥,连粗布、花棉袄、剪刀、菜刀、铁锅都一律集中装车,更不要说鸡鸭鹅猪羊等来不及带走的小家禽家畜,芦苇荡外还隐隐传来女人的哭喊声呼救声,不知道谁家没有隐蔽好,大姑娘小媳妇被日军掳走,大家面色苍白不敢用力出气,唯恐暴露,刘能家小崽子却不争气的哭起来,刘能媳妇赶紧掏出肥白的**往孩子嘴里塞,大家额头顿时冒出汗珠。

一队日军听见动静,过来搜索。

刘能媳妇紧紧搂住孩子用**压紧小孩口鼻,刘能灵机一动,冲老狐狸扬手做要打样子,老狐狸毕竟怕人,扭头就跑,几只小狐狸更是不管不顾一个劲往外钻。

日军看见几个毛茸茸的小家伙窜出芦苇荡,连忙围堵,老狐狸见状护犊心切不顾危险冲出向日军呲牙,口中赫赫有声,一名日军端枪射击,老狐狸应声栽倒,众日军大喜,竟要进芦苇荡搜查,大家心中翻江倒海,不知是拼命还是求饶,胆小的早尿湿裤裆抖成一团,胆大的如独臂金彪拔枪在手要殊死一斗,这时一名日军突然尖叫,几乎看见众人的几名日军纷纷回身向喊叫处靠拢。

一名日军发现盘成一坨的金花巨蟒吓得跪地不起,几名闻声赶来的日军也纷纷下跪求饶,原来日本岛国崇拜大蛇,认为大蛇即神之化身,日本苦寒之地,鲜有如此巨大蟒蛇,一见之下只得参拜,日军参拜大蛇后,不敢再打扰神圣之地,转身出了苇荡,向别处搜寻去了。

刘能家的赶紧松开孩子,但孩子已窒息多时,小脸青紫一命呜呼。

两口子不敢哭出声,相拥而泣,身子抖动不已,眼泪在身下汇聚成溪。

直到傍晚,在没有日军动静,大家试探着出了苇荡,相互搀扶回村,石头爹娘也招呼自家牲口回了院子,鸡鸭无存自不必说,连锅碗都没留下,两口子无奈只得用瓦罐烧了一罐小米粥,刚要开饭,外面进来一位大嫂。

石头爹抬头看原来是镇上赵媒婆,不敢怠慢,连忙往炕上让,赵媒婆眼中含泪道:“大兄弟!别吃了,你家媳妇被老日抢走了!”

石头爹手中筷子落地,上前搀住:“他大嫂?咋回事?”

赵媒婆鼻子一把泪一把说开,石头爹妈才明白一点。

原来马家小姐自恃到过日本,觉得日本人谦和有礼,不至于做啥坏事,就是不肯下地窖,老马小马俩大夫苦劝不过,干脆留在上面陪着,日军进村不光抢粮食抢东西,见到女人也不放过,一律征做“慰安妇”,也就是军妓!马家小姐正在妙龄,生得颇有几分姿色,自然逃不脱日军魔爪,老马小马拼死抢人被日军打个半死,日军走后,乡亲们互相探望,赵媒婆惦记马家尚未回话刘家婚事成不成还没个准信,腰包里又有石头爹的二十大洋作祟,出了地窖不看三亲六故,直奔马家,才救起小马和老马爷俩,爷俩把事情一说,赵媒婆心里也凉了半截,三人相对半晌无语,老马到底人老成精,想到不沾边军官女婿,发出话来,只要刘家能救小女一命,不但婚事能成,马家还另备丰厚嫁妆,赵大嫂这才赶紧来石头家报信。

石头爹连忙套上小红马,打马奋蹄去阳武城北找石头报信。

老魏和毛旅长刚进阳武北门,迎面过来一匹红马,石头眼尖看见老爹正是骑马汉子,赶紧迎前勒住缰绳。

听老爹把事情说个大概,石头等不及对旅长交代,背着自己的三八大盖上了小红马,双腿一夹,小红马咆哮一声撒开四蹄向南门冲去。

毛旅长连喊带吆喝,石头头都没回一阵风般消失在大路上。

石头爹连忙过来道出原委,毛旅长回头请示老魏道:“这事你当家!你说该怎么办?”

老魏沉吟道:“日军刚过去一个师团,还有一个师团在后面,我们此时出手,时机还不成熟---”

毛旅长大怒道:“叫你一声大哥,抬举你了!你不去我去!”回身向十五旅士兵吆喝道:“上两边村子买马,没有马买骡子,实在不行驴也将就!全体出动,救石头!”

十五旅官兵一哄而散,大路上顿时少了一半人。

毛旅长丢下阴沉着脸的老魏向前走了几步,回头道:“我违抗命令,是坐牢是枪毙回来再说,容我救回弟兄先!”说罢扬长而去。

老魏命令手下道:“给林县发报!遭遇意外情况不得不提前介入战斗。”

又命令另一人道:“会开车的带头,坐过车的跟上,把运粮车开过来,全体上车,营救十五旅!”

林县。

宣霞父接报。

博古额头青筋蹦起:“为了一个小兵!两个旅不要命!为了两个旅,你要置中央命令于不顾吗?山西才是主战场!不是你宣霞父同志提出的吗?中央为了实现你的山西作战计划,已经投入一百个团,在平汉线搞破袭战,此时出兵山西正是大好时机,你犹豫什么?就为了两个擅自行动的不听指挥的家伙!”

宣霞父道:“那名士兵是为了营救爱人才擅自行动的,十五旅是为了那名士兵而动,第一旅是为了十五旅而动,我们为什么不能因为二旅而动?”

博古气极反笑道:“听听!孙军长、李先生你们都是老成持重的人物,还有比这个更荒唐的理由吗?为了个人私事,置国家民族于不顾,置抗战大局而不顾!我就不明白,这是中国的军队还是你宣霞父的军队,孙军长,李先生,你们说该怎么办?”

李锡九沉吟道:“还是听军长的意思吧。”

孙殿英大大咧咧道:“宣老弟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我他娘的根本就没意思!”

宣霞父道:“做为一个士兵,如果连自己的爱人都保护不了,你怎么让他去保卫别的东西?做为一名部队长官,如果连自己的士兵都不救,谈什么救国救亡?做为兄弟部队,置同袍之危难于不顾,怎么可能关心百姓死活?我,做为他们的指挥者,不全力营救他们,还有什么脸指挥他们的兄弟?所以我的意见是全力救二旅!”

孙殿英高兴的两只手都拍不到一块了:“好!老子要的就是这个!去他娘的命令!去他娘的大局!俺的队伍可以不要军纪,可不能不要义气!俺是个大老粗,说的没俺兄弟好,反正意思也啥不多,就这吧,俺回屋喝口水!”说着站起身和赵副官走进内室。

李锡九知道他是烟瘾犯了,脸上透出一丝惭愧,但惭愧深处却透出巨大的自豪。

博古如雷轰顶,哑口无言。

宣霞父回头命令道:“十一个旅全体出动,另外炮兵教导团、侦察兵教导团、工兵教导营、卫生集训大队、通讯兵第一第二分队、爆破手集训营全体随行,在安阳上火车赶赴阳武,全力救援二旅!”

石头出了南关,小红马一路奔向正南,待上了黄河大堤,石头却又策马向西,因为石头明白,日军抢人是中午的事,这会日落西山,已经过去几个钟头,虽然一路抢劫的日军速度有限,四五十里总是不在话下,因此石头没有往正南追赶,而是向西赶了三四十里,在柳园堤口才拐向正南,小红马一身热汗早洇湿了石头裤裆,石头自己的汗也顺着小红马的脊背留下,一人一马,为了石头未知的幸福亡命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