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彩仪式九点开始,很快就结束了,中午,张义文在村办食堂里大摆筵宴,款待众人,一时间觥筹交错,人声喧哗,胜杰历来厌恶这些虚套,总有一种压抑的感觉,趁人不注意,一个人走到院外的树荫下,挺拔的白杨枝繁叶茂,浓荫匝地,胜杰顿觉一股凉意袭来,沁人心脾,她信步沿着一条楼房之间的小道走入村中,几十步开外,景象迥异,漂亮坚固的二层楼隔开的竟是一些低矮破旧的民房,有些已经年久失修,歪歪扭扭几欲倒地,迎面一位老态龙钟的老人蹒跚走来,满面愁容,看见胜杰忙低头走过去,胜杰温声细气的叫道:“大爷,你等一下!”老人愣了一下回过头:“姑娘,你叫我。”声音低微中含着不易觉察的恐惧。“是的大爷,你是本村人吗?”胜杰走到老人面前,关心的问。老人沉吟一会儿开口说:“咋会不是?我祖祖辈辈就在这儿,张义文穿开裆裤以前,我就在这儿过日子,论叫法他还管我叫大爷哩!”胜杰敏锐的感到老人提起张义文似乎很生气的样子,小心翼翼的问:“张村长把你们村搞得这么好,你们一定很满意吧?”老人迟疑一下,看看四下里没人,长叹一声低声说道:“姑娘,看你像个公家人,你关心这个干啥?可我又琢磨你是个正道人,大爷今儿个也豁出去了,强是鸡蛋碰碰石头,”老人“呸”的吐口吐沫说:“满意他娘那个脚,村子几十年可出他一个成景(方言:有本事人,贬义)人,一天到晚净穷折腾,瞎胡闹,姑娘你倒说说,如今这政策多好,收了几千年的皇粮不要了,种地还补钱,我们这心里真个是乐开了花,可你瞧这小子,工厂办了一个又一个,几个成景(像样的)的,前头办后头关,关的比开的还快!全他娘的做做样子,应付应付,叫个啥形...象工程,这些年,毁了村里多少地,前几年砖厂倒闭了,撇下两个方圆里吧地的大水坑,看着好端端的土地能养鱼,真叫人心痛哩!这几年,又说杨树俏,急三火四办了杨树加工厂,一转眼又贱了不值钱了,厂子撑不下去了,效益没见,气受了一肚子,这里面可有咱的血汗钱呀!”老人一经打开话匣子,如同源源不断的刁河水一样停不下来,动情处老人竟然热泪盈眶:“姑娘,说句掏心窝子话,这新农村建设,事儿是大好事儿,我也讲不出啥大道理,反正知道是好事儿,长久事儿,可搞起来得看力量大小,有能力就早搞,没能力就动劲儿干,等有能力再搞不迟,他可倒好,哎,不说了,说说也不管用,表面看忽忽闪闪的,你到里边瞧瞧...”老人重重的叹口气,竟然背过身去抹把眼泪:“姑娘,看你是个有本事人,也是有见识的,你评评这个理。”老人“吧嗒,吧嗒”抽着旱烟袋不言语了,低着头想着什么,不住唉声叹气。
胜杰觉得心情异常沉重,像是有一块儿大石头压着,村部的喧哗声依然清晰可闻,老人用旱烟袋点着:“这小子会花哨哩,这新开的厂子管用不管用,光这招待费也得大几千。”胜杰有点忧虑的问:“这招待费谁出?不会出到你们身上吧,现在没有提留啦。”老人看一眼胜杰,发出一声苦笑,淡淡的说:“这小子门道多着哩!经是好经,都让这些个赖和尚给念歪了!”说完想走,“大爷,你站一下,我有话问你。”冷不丁有个声音喊道,胜杰一回身,见是振强站在身后,扬手叫老人停下,老人见状慌了,一把抓住振强的手:“我看你们像是记者,这些话千万不能到外面讲哩,人家知道了,财大气粗的咱可惹不起!”老人言毕,回身步履艰难的走了,看着老人稍稍佝偻的背影渐渐远去,胜杰觉得心里憋憋闷闷的有种说不出的沉重。“张义文让我叫你进去,你看?”振强佩服胜杰心细如发,看问题不看表面,能深入到里面去细致观察,感到自愧弗如,柔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