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极速位移驶入深海后，跟在一艘油轮的下面，这油轮又沿着广州到厦门的航线航行，一路上倒也热闹，而且安全，不会碰到我国的海军潜艇，就算碰到了，在声纳的反射面里也只是油轮的一片阴影而已，再说这是国际航道，许多舰船经过时还会互相鸣笛打招呼。

外星人达拉翁估计错了，他认为从香港回到东山岛要用七天的时间，其实海路只要够深，一般都是直线航行，里程反而不如公路长，更何况是跟着油轮走，而油轮的驾驶员好像实际轮班制，整天整夜都在航行，所以只用了两天两夜便到达乌礁湾海域。何富贵的精神很好，两天两夜居然都没睡觉，一直跟外星人一起观察南海海域，这片海域并不是很干净，相反有大量的垃圾沉在海底，从古至今，如果你愿意的话，说不定会在这片海域里找到了一些随台风沉没的船只装载的银两。何富贵只看到礁石和一些破船，别的没看到。

又是夜晚，天很黑，有云，云彩会反射城市路灯的亮光，所以通过监视器借着这微弱的反射光可以看到一条黑黝黝的轮廓线横亘在眼前。极速位移轻轻地浮出水面并且靠上去。不用说何富贵也知道这是东山岛最大的海湾――乌礁湾，乌礁湾长约12公里，退潮时沙滩宽两百多米，涨潮时仅十几米，因为落差太大，所以不是游泳的好地方，只好作为近海养殖的取水口，鲍鱼、海参、石斑鱼等名贵鱼类都是通过这片海湾的海水养殖然后卖到广州上海等地。这时正值退潮时期，露出宽阔的沙滩，有好多条白色的PVC管子伸入海中。极速位移就在这些管子之间滑上岸，一直到将近环岛公路才停下来。

离别的时候终于来了，何富贵默默地把他的旅行包整理好，把垃圾打包好，把观世像还给略安娜。极速位移的门打开了，也就是海豚的嘴张开了，何富贵把他的旅行包和垃圾袋提下来，卡瑞帮他把剩下的东西也提出来，都是些舍不得丢掉的物品。不用说，外星人送的那砣砂金和天使之心都一直放在旅行包里。何富贵把旅行包和垃圾袋放在脚下，先和达拉翁握手，但仍无法表达感情，便不由自主地伸臂把达拉翁抱在怀里，达拉翁也抱住他。然后是卡瑞、略安娜。他跟略安娜也不再男女有别了，但也只是轻轻地抱一下，并没有用熊劲。此时有千言万语，也不及一个动作。

“再见，认识你真是我们的幸运。”达拉翁说。与其说是幸运，不如说是他们的眼光非常好。

“我们会再见面吗？”何富贵问。

“恐怕很难，除非你能长寿，我们打个来回就要四十年，到时你早成一个老头了。”

“可是太空邮差怎么就能在一年内打个来回？”

“那是因为太空邮差上面没有人，有人的话飞行器就不能飞得太快。”

“这么说，我们是永别了？”

“把我们忘了吧，回家好好过日子，别对任何人提起我们。”略安娜在旁边拍拍他的肩膀说。

“我知道该怎么做，不过无论如何我不会忘了你们的，或许你们可以考虑到地球来生活，相信其他的地球人会欢迎你们的，还有就是你的儿子圣波儿，如果要想长大，可能就要在地球上呆一段时间，你们认为呢？”

达拉翁说：“这个我们会考虑的。”

卡瑞说：“我们也会想你的，而且会想得比你更长久。让你陪我们这段时间，还把你从女朋友身边拉开，真不好意思。”

“别这么说，我跟她只是暂时分离，而跟你们，却可能是永别。”

达拉翁说：“人生本来就是一种体验，只是我们体验得比你们长而已。”

“真希望我也有你们的那种体验。”

达拉翁笑道：“不要这么说，换个位子你可能就不会接受了，好了，我们走吧。”

“就这么走了吗？”

“是的，就这么走了！”

“难道你们不想对地球文明发表一下看法吗？我从来没见过你们评论过。”

“不能，刚来的时候我们就跟你说了，这种评论会带有先入为主的主观偏见，所以我们无权评论，有权评论的我们的同伴，他们对地球文明有什么看法才是最公正的。好好生活吧，你是很了不起的人，我们找你真是没错。”达拉翁不由打了他一拳。

“等等，那些你们赚的钱呢，还有500多万呢？”因为没有买房子，所以何富贵花掉的只是一个零头。

“账户上写着你的名字，当然就是你的了。”达拉翁说。

“只是我要提醒你，不要用这个钱去办坏事，虽然我们会隔着很远的，但心灵的传递却是超光速的，如果你用这钱去干了坏事的，我们会感觉到的。”略安娜神秘兮兮地说。

卡瑞说：“在你们地球人中，能明智地控制好金钱的人很少很少，你是其中之一，所以你是了不起的人，这笔钱就交给你了，当然最好不要坐吃山空，我想建议你用它建立一个基金，去帮助别人。你的心中没有贪念，但也不能太守成，我们并不能给你太多的帮助，就看你的了。”

“谢谢你们对我的信任，我一定用好这笔钱。”何富贵连连点头答应。

达拉翁说：“我们一直信任你，记住那句话，尽你所能，照亮你身边的人。”达拉翁又深吸一口气说，“地球的空气真好啊。再见了，我们也要回家了，真的很高兴。”说完和何富贵再一次握手，何富贵和他握一下，又和卡瑞握一下，再和略安娜握一下，最后又再来一次抱抱。

何富贵说：“你们先走吧，我送你们。”

卡瑞说：“不用送了，这回我们走海路，在公海上起飞，不会惊动你们的国防力量的。”

达拉翁把假发套从头上取下来说：“终于可以不用戴这假发套了，它也陪伴了我两年。”说完叹了一口气。

卡瑞和略安娜也把假发套取下来，露出条状的摺皱的头皮来。何富贵连忙说：“既然不用，你们就把它们送给我吧。我好留它们作个纪念。”

“不！”略安娜说，“连同这身衣服，我们都要带回去，真正需要留它们作纪念的是我们。”

“好了，时间不早了，你可以马上回家，而我们还有好长的一段路要走呢。不过回家终究是好事。”这回达拉翁朝何富贵挥挥手，转身向极速位移走去。卡瑞和略安娜最后跟何富贵说：“再见。”然后也跟着上了极速位移。

何富贵看着海豚把嘴合上，然后慢慢向海水滑去，眼看就要滑入水中了，突然又停下来，它的嘴巴又张开，只听见卡瑞喊道：“这些东西我们没用，就给你了，你怎么忘了拿了？”说完向何富贵扔来一块块象砖头一样的东西。何富贵连忙跑过去捡，手一摸便知道，这是他放在驾驶座下的那二十万块钱，他连忙一块一块地把它们捡起来，等他再抬头看时，只见大海豚早已倒转过身，尾巴轻拍两下，便没入水中。

何富贵觉得鼻子一酸，眼泪一下充满眼眶。他索性跪倒地沙滩上，把头埋进双腿间，作无声的哭泣，让眼泪鼻涕流得满脸都是。现在的沙滩上没有人，他完全可以放声大哭的，但因为有“男儿有泪不轻弹”这句话，所以他也不敢大声哭。其实“男儿有泪不轻弹”这句话的后面还有一句连着：“只是未到伤心时。”是啊，离别总是伤悲，更何况是给他带来极大利益的人，而且是永别，他们曾是相处很愉快的人啊，岂能不哭，何富贵不是冷血动物，就让眼泪痛痛快快地流出来吧。

悲伤的劲持续了十几分钟，导致他不停地抽噎，他赶紧从旅行包里翻找出毛巾，把脸上的泪水、鼻涕擦干，然后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这可能是他这辈子除了当婴儿时期以来最痛快的一次哭泣了。在与钟筱君离别的时候确实流过眼泪，但也是极力压制，完全没有今天这样放纵，心情一下子放松许多，又变得愉快了，他本来就是很乐观的人，所以让他哭泣是极难得的。他赶紧把那一块块钱捡在一起，因为又要涨潮了。他数了一下钱的数量，总共15块，也就是还剩下15万元，他的节俭给他带来了丰厚的回报，他要是一路上胡吃海买的，学人家去**，花去的钱是白白花去的，要想赚回来是极难的，还可能会得病。他的旅行包早就装满纪念品，连冬天的衣服在一路上都丢掉了――除了钟筱君的那件黑色紧身毛衣，这15万块钱就没东西可装了。不过他发现了那装垃圾的塑料袋，那是在香港超市的购物袋，留着它也是纪念品，于是他把塑料袋里的垃圾倒在沙滩上，把钱装进塑料袋，再四处找找，生怕落下一块。所谓“见钱眼开”是什么意思呢，就是说我们人类的视力对于金钱是最好的，即使在黑暗之中也能准确地发现一张一块钱的纸币，所以在习惯了沙滩黑暗的环境后，何富贵的视力更加敏锐，以至于他没再发现有什么落下的钱币。卡瑞投的钱极准，都落在一个很小的区域里，不用说他如果参加篮球队的放，肯定是三分球的得分高手。

手里的东西虽然很沉重，但何富贵的心情是最愉快的，所以脚步也显得欢欣，他走到环岛公路，向他家走去，一阵东南风吹来，把他丢下的垃圾吹向四方。

快走到村子的时候，依稀可以看见村子里的灯光，只有几盏还亮着，那是仅有的几颗路灯，绝大部分的房屋的灯光都关闭了，一路上静悄悄的，只有他的脚步声“沙，沙，沙”。

“汪汪汪汪”突然响起一片犬吠声，实际上这只是笼统的表达方法，狗的叫声有很多种，年轻的，年轻老的，名贵的，本地土种的，各有不同的声音，在何富贵他们的村子里，晚上村民们都把狗放在屋外，其实就算是白天这些狗们也是自由分子，所以一听到有陌生人的脚步声就立刻跑出来把何富贵围在中间，但也隔着十几米远。

何富贵不由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立刻站住，任凭这些狗们在他的身边“汪汪”乱叫。他倒是并不怕狗，只是环境突然从静寂变成嘈杂而感到不适应罢了。如果你听得懂狗语的话，这些狗的“汪汪”叫其实只是在训问何富贵：“你是谁？”“你是从哪里来？”“为什么深更半夜到这里来？”如果你见到陌生人是不是也会有这样的疑问，所以这些狗狗只是狂吠一通，并不上前咬他，这也正验证了“会叫的狗儿不咬人”的说法。何富贵对付狗狗当然是有办法了。

在他还没拿出办法之前，突然狗狗中出现一种从鼻腔里发出的“吱吱”声，一条黑狗窜上来，一下子人立起来，尾巴狂摇，趴在何富贵的胸膛上伸出长长的舌头要舔他的脸。其他的狗听到这“吱吱”的声音立刻安静下来，有的发出低低的“哼”声，有的还走上来轻轻地嗅一下何富贵的脚、手等部位，有的也跟着摇起尾巴。这狗和村民们一样，只要是认识到是同村的人，也会友好地摇几下尾巴。

何富贵低头一看，这黑狗原来是他家的小黑，只是两年前的半大狗，现在已是雄壮大狗了，人立起来足有一米五，鼻腔里发出“吱吱”的声音，耳朵向后倒贴。这“吱吱”如果翻译成人话就是：“我的小主人，你回来，你终于回来了，我真是太高兴了。”

何富贵当然也高兴了，因为这条黑狗居然还记得他。他放下旅行包和购物袋，抱着它，摸摸它的头和颈，上面密布光滑油亮的黑毛，用比较容易的话说，它现在是俊俏的小伙子。其他狗见是小黑的主人夜归，当然也就不管闲事了，就纷纷散去，只有几只小狗仍然不走。

何富贵拍拍小黑的头说：“好了，好了，我们回去吧。”小黑立刻跳下来，仍然摇着尾巴，在他的前面跑来跑去等着他提起行李。到了他家门口，小黑也是用“吱吱”的声音来叫门。他家也是晚上把狗关在庭院的门外。小黑一边“吱吱”叫着，一边用爪子挠门。

“迪郎啊，半咩三更来催虾米代志？”

何富贵听出是***声音，连忙说：“阿姨耶，是我。”

“两山，两山，快起来，是富贵返回来了。”屋里的灯亮了，里面的门“吱呀”一下子打开了，然后是庭院的门。

在灯光下，是何富贵的母亲，穿着短裤背心，只来得及披上衬衫，脚上没穿鞋，赤着脚就跑出来。看到何富贵，她一下子泪就流出来了：“你这死妗儿，一出门就是两年，连个信也不寄一个，现在又突然出现，你想吓死人！你死在外面倒好，这样我们也不用挂念你！”

何富贵的父亲也跟着出来，何富贵对他喊道：“阿爸。”剩下的话当然就不用多说了。因为何两山说：“进去吧，你吃过晚饭了没有？怎么在这个时候才回来？”他的话很平静，仿佛预料到何富贵会在今晚回来一样。于是一家人进了里屋。

他们一夜没睡，何富贵把他的经历全说给他父母听，只有把一件事隐瞒下来，就是关于达拉翁、卡瑞和略安娜是外星人的真相。突然他想到忘了拿一杯麦斯给他父亲喝，不由懊悔了几个月，一直不能释怀。2007年6月5日星期二中午01:10:36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