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残月低悬,月亮的清辉敌不过将军府的华灯,这儿有个宴会。
比起曹军门府上,此处要奢华得多,也热闹得多。
晋王派人来通知我做好准备,参加晚宴,我以为又是跳舞,刚想取出琵琶抱在怀里,被蓉蓉一把夺下,嘲讽道:“没瞧见吗?外边有那么多暖香阁的歌姬和舞姬,怎么也轮不到你上场!”我怔怔地说:“那要我去做什么?”“陪他喝酒喽!”蓉蓉淡淡答道。我很是沮丧,心里总觉得陪酒是最低档的歌姬做的事,像冷凝之类的花魁很少陪客人喝酒,除非客人出得起大价钱。成为花魁一直以来是我的目标,我宁可去跳舞、献唱,也不愿被人搂抱着陪酒。
可蓉蓉是对的,他让我坐在身边,要我斟酒,要我作小鸟依人状,偌大的戏台子自有人在上边依依呀呀地吹拉弹唱,总之不需要我这种上不了台面的小丫头去出丑。
筵席在不经意间开始了,来了许多衣冠楚楚、文质彬彬的人物,怎么瞧也不像是武将们的聚会。晋王随性地穿了一袭淡灰色的锦缎长袍,头上戴着银翅翡翠冠,领着我坐在左边上首的长桌旁。其他的座位渐渐满员,唯有右边上首一直空着。
起初,他自顾着跟人交谈,喝酒,毫不在意我的存在,我只默默地在旁替他斟酒,一杯接着一杯,他的兴致很高。
台上胡乱地拉了会儿胡琴,又唱了几段小曲,就正式开始唱戏了。是《长生殿》的曲目,但听那花旦凄凄惨惨地唱道:只为前盟未了,苦忆残缘,唯将旧盟痴抱坚。荷君王不弃,念切思专,碧落黄泉为奴寻遍。又听那生悲悲切切地唱道:寡人回驾马嵬,将妃子改葬,谁知玉骨无全,只剩香囊一个。后来朝夕思想,特令方士遍觅芳魂。
听到那“玉骨无全,只剩香囊一个”时,心底深处忽地袭来一丝悲恸,胸口抽痛了几下,想古来红颜多薄命,即使身为贵妃,也逃不脱被杀的命运,怎奈何我等如飘萍般的青楼女子呢?
黯然伤神时,落寞地抬起头来,眼前依旧烛光滟滟,华灯灿然,而对面的上首已有人落座,他正神情错愕地凝望着我,手中高举酒杯,却纹丝未动,宛若一尊祝酒的石像。
那是谁?月光下,破败梨园内的神秘男子,我忘不了那次惊心动魄的追逐,他是否已然认出了我,他是否知道我跟蓉蓉去梨园是为了讹诈刘公子的银子?一阵慌乱掠过心头,我假意为晋王斟酒,侧过身子斜坐着,不让他瞧见我的脸,其实是不让自己瞧见他的脸,掩耳盗铃罢了。
晋王喝得有些醉了,意态朦胧间,看见对面客人的这副摸样,哈哈大笑起来,似乎一切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早就预料到会有这样的现场效果。一把搂住我的腰,从额头到颈项,胡乱地亲吻着,像是故意在演戏给对面的那人看。我想挣扎,可惜逃不出他的魔掌。
“来,景琛,咱们兄弟干一杯!”对面传来恍惚的声音,仿佛隔得很远,说得生涩。晋王嗤笑着松开我,也举起酒杯,高声道:“是啊,咱们堂兄弟应该先互敬一杯!”两人都一饮而尽。我刚想坐得离晋王远些,他又蛮狠地抱住我,坏笑着对周围的人说:“你们瞧着,本王新得的歌姬如何?”底下传来一片唏嘘赞叹,溜须拍马声。他傲然地用食指抬起我的下巴,对对面那人道:“堂兄觉得如何呢?”
对面那人见晋王这样对我,眼中流露的是无尽的温柔与怜惜,他似乎很想救我,但又无能为力,我想此时唯有他把我当人看了,心里多少有一丝安慰,轻轻地闭上眼睛,一滴泪珠悄然滑落。
“嗖”的一声,对座的男子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把剑来,清寒的光晕滑过锋刃,他儒雅地笑道:“景琛,那你瞧我这剑如何?”晋王眯起眼睛,仔细地看了看,随口道:“当然是把好剑!”“咱们来次比试,若你赢了,我把这剑给你;若我赢了,你把那歌姬给我。”他说完,随意地指了指我,好像并不在意,又似乎志在必得。
晋王呵呵笑道:“好啊!怎么个比法?”“随你!”对座那人轻松说道。“那就比试剑法如何?”晋王兴致勃勃地说着,脸上已然寻不出一丝醉意,俨然稳操胜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