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所说的堂会居然设在将军府里，灿然的灯火亮如白昼，一进那地方，我就浑身别扭。

高高的戏台上戏子如花，脂粉嫣然，青色罗裙，摇曳间步步生辉，眉宇间轻染愁绪，纤长手指轻掩欲泣的唇，抬眸间顾盼生辉，举止竟是摄人心魄的娇媚。依依呀呀，咚咚锵锵，爱恨情仇在那小小的方寸间被演绎得淋漓尽致。

看得痴迷！那曾是我所向往的，要做个花魁，歌声、舞姿，引得台下掌声无数。

但那些都是过去的梦想了，而今锦缎披身，璎珞衿严，只做了个摆设。小鸟依人般地呆在他身边，哄他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不停地有人过来拜见，行礼，周围很嘈杂，听不清台上人的唱词。幸亏晋王没有出现，不然真死定了。

戏文一幕幕地上演，又一幕幕地落下。

忽然，外边放起了焰火，“嗖”的一声，黑暗的苍穹里，一条火龙飞窜而上，又迅速四散成了绽开的花朵，靓丽动人，可仅短暂地一现，天空又被黑色淹没，归于平静。

近旁听人悄声道：“好戏开场了！”

大幕同先前一样徐徐拉开，我一看便知上演的是“霸王别姬”的桥段。

那娇俏妩媚的虞姬，扮出凄婉、悲怆的神色、腔调，曼妙的身姿，轻移微动间，宛若流转出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茫茫大漠，四面楚歌……更多的是恨意，无尽的恨意。

眼波流转间，秋水绵长，这媚惑的双眼怎这般熟悉，是上官忆，只有他，有这样的眼神，只有他会那样望着我……

“这戏好看吗？”翼王凑近我耳边，一反常态地轻声问道。那神情，仿佛知道些什么。“好看。”我愣怔地说道。他眼神凛冽，唇边却浮起轻柔的笑，我亦笑焉迷离地配合他，他看得竟有些痴迷了。

我轻轻扭头，眼里、心里都是上官忆，他挥动着长长的舞袖，正在与霸王诀别，一阵阵柔韧的蠕动，从一边的指尖，传递到另一边指尖，流转的光晕间，盛开了朵朵寂寞的睡莲，让我想起刚才的烟火，黑色苍穹上绽开的绚烂而逝的烟火，它如此美丽，又如此短暂，在心中悄悄对自己说：绝不能眨眼，绝不能眨眼，一眨眼他就不见了！

“你对这戏子很着迷？”他肆意揽住我的腰，紧紧地，仿佛怕我逃跑，说实在，此时此刻，有股说不出的嫌厌，他看出来了，就箍得跟紧。然后有些凄厉地坏笑着说：“你这么喜欢这个戏子，我叫人把他的头颅割下来给你当摆设？”“不，不，王爷，我不……喜欢……看……”我惶恐不安地看着他，又结结巴巴地解释着。他笑了，认真道：“你喜欢的东西我都会想方设法满足你！”我自觉地紧偎着他，之前的不愿化为柔若无骨的妩媚缠绕住他，目光迷离地仰起头来，希望能将他的注意力由上官忆身上引开。可他就较真了，重重地推开我，摆了摆手，侍卫上前领命，他轻笑道：“待会儿把那台上的戏子领过来！”“是。”侍卫应声去了。

我忐忑地坐着，在胡琴依依呀呀声中，一会儿他又转过头来，冰冷的眼神不禁让我打了个寒颤，可怜兮兮地望着他。他捏了我的脸颊一下道：“不舒服？”“没有……没有……”我勉强说道。

上官忆的唱腔依旧这样细腻婉转，当他抽出霸王身上的刀往自己身上刺去的一瞬间，我只见万山空遍，心意荒凉，如花容颜顿时失色，有美人死别的痛楚，更多的是英雄末路的悲哀，一个大男儿竟能将这凄婉演绎得如此恰好，实是惊人，若没有同样的心境，又怎会有同样的悲鸣呢？这最后的一霎那，我恍然明了他的心意，是的，报仇，唯有报仇才能诉说尽心中所有的痛楚，若不报仇，这生命便轻飘得如羽毛，随时可以离弃尘世间的一切。他美得这样决绝，自然也会狠得这般决绝！

人生尽是伤心处！眼角滑落一滴泪水，又怕身边的他看见，悄悄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