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封?来的时候,苏浅并未睡着。当床铺软陷,他躺到她身边,想像平时一样将她拉进怀里的时候,她身体僵硬地不动。
封?怔了一下,又伸手去拉,她却还是不动。
“怎么了?”他半爬起来,俯身去看她的脸。
她只是闭着眼睛,毫无回应。
封?停了半晌,重新躺倒,没再试图去抱她,叹了口气:“我这几天很累,别跟我闹脾气了。”
他的声音里,的确充满了疲惫。苏浅也从李嬷嬷那里得知,这几天北越国来犯,全城*,封?日理万机。
她的身体渐渐软了下来,不再和他僵持,但是仍旧没翻过身来,背对着她。
他察觉到了,也没有再过多要求,只是将额抵在她的肩上,握着她光滑的黑发,不多久,就沉沉入梦。
苏浅的眼睛,在黑暗中睁着,心底响起一声叹息。
其实,你何必坚持什么?从一开始,你不是就知道,他在乎的,未必是你。
还是和以前一样吧,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粉饰太平地过日子。
只是有些真相,一旦得知,许多曾经的感觉,都会微妙地改变味道。
刚刚生出的那点暖意,再度凉了,她的心,再度变成没有微风拂过的,静寂的湖面。
她每日看似安稳地过着,却常在夜凉之时,抱膝坐在房前的石阶上,望着天边那轮月亮,由残如钩,变成圆如盘。
她记得她来的那天,是初一,现在,快到十五了罢。这个月的十五,是中秋,可惜,她早已失去了该团圆之人。
记忆中的每个中秋,苏府都要全家赏菊吃月饼,那也是她能参加的为数不多的家宴之一。
哪怕只能坐在旁边,看着父亲对姐姐弟弟的笑容,心中也总是有丝安慰。毕竟,她难得能够坐得离父亲那样近。
到了今天,曾经的回忆,已恍若隔世。她再没家人,成了一个还活着的,孤单的游魂。
一件衣裳覆上她单薄的肩头,她回头,看见李嬷嬷慈祥的脸:“姑娘,夜深了,别在这坐久了,怕着凉。”
在这脆弱的寒夜里,老妇人发福软和的身体,似乎散发着一种类似于亲人般的温暖。
苏浅怔怔地望着她,眼中忽然有了水光。
“姑娘这是怎么了?想家了吗?”李嬷嬷忙问,伸出手,似乎犹豫了一下,轻抚了下苏浅的头发:“唉,也是,年纪这么小,却一个人离开父母,背井离乡地来到这么远的地方。”
“我没有父母。”苏浅低头,泪滴在了手背上。
李嬷嬷表情吃惊而愧疚:“啊?抱歉,我……我……”
她挨着苏浅坐下来,握住了她的手,声音里满是惋惜和心疼:“可怜的孩子。”
苏浅的泪,又接连落了几滴,终究还是不习惯在外人面前过于表露自己的情绪。拿帕子按干眼角,努力笑着问:“嬷嬷呢?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我听您好像也是帝都口音。”
李嬷嬷的眼睛,看向那盘满月,笑容凄凉:“我啊,也是孤身一人,丈夫死了,孩子丢了,最后流落到这里,做个服侍别人的老妈子,聊度残生。”
这也是一个身世悲惨的人。苏浅没有说安慰的话,只是同病相怜地握了握那双布满老茧的手。
她没察觉,李嬷嬷的眼睛里,有森冷的光芒,那并非倒映的月色,而是刻骨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