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袍人冷笑道:“你自寻死,又何须假朕之手?”
“你……”
“韩将军。”楚煌见韩浊浪气绪激奋,急喝一声道:“今日奉祭喋血,三将陨首,赤、青、白三族武士惨死无算,赤诚之血流得不算少了吧?将军以为,鼓一己之豪勇,慷慨赴死为难,还是卑飞敛翼,徐图振兴者难?”
“嗳!”韩浊浪被问得心潮起伏,紧握着‘三股烈焰叉’,面上肌肉抽动,终于长声一叹。
“将军既以为求死易振兴难,舍难求易,非英雄也。将军乃智勇之士,白典三将临终俱托大事于你,今不思脱身为计,东山再起,反效刺客技穷,一死而殁。若至泉下逢着三将询问,将军何语答之?”
“道友不必再言,浊浪惭愧,不敢轻生言死。”韩浊浪手握银叉躬行一礼,以示受教。
龙袍人冷冷一笑,袍袖微拂,一道叱咤金光从天而降,扎到韩浊浪身后。金光变幻,现出一根三丈有余,粗须合抱的赤黄铜柱,铜柱上镌着龙形蟒纹,龙吻开张,喷出三道白色云气,分锁着韩浊浪脖颈、腰间、腿膝。韩浊浪双目已盲,自然躲闪不开,不一刻,云气锁紧,化作三个金丝铜环,紧勒到肉,将他在禁锢铜柱上,当真是上天无路,遁地无门。
“朕虽然答应饶他不死,却不能任他逍遥自在,到外面给朕惹事生非。”
楚煌暗自苦笑,这龙袍人不但修为精深,心智也是超逸秀伦,每每洞烛机先,占据主动,简直无隙可乘。与之可比,血影魔虽也护具强横,就不免显得心浮气躁,要容易对付的多。
龙袍人认真地看了楚煌一眼,长吸口气,“五百年必有王者兴,久治生乱,乱久而治,非天道乎?大劫来时,诸天圣人尚且自顾不暇,金鳞化龙,天时至矣。”
他眼观鼻,鼻观心。凝神顺目,龙袍绵顺,不起半点褶子。须髯墨鬓,风姿迥然,竟似写入画图中一般。
“他要做什么?”楚煌见龙袍人神情肃穆,眉目端详,心头升起一丝不妙的感觉。
溪云初起,山雨欲来。
龙袍人沉凝的身影忽然流水般变幻了一下,楚煌微微一愕,便见他的身形像一纸卷画飘转而起,身姿斜削,纤薄如刀。一声轻盈刀吟响起,龙袍人化作一片凌厉刀影,金光耀目,笔直向他眉心射来。
“这是……夺舍?”一霎那间,楚煌猛然省悟,龙袍人深居刀府,只余阴魂,他早就直言要抢了自己肉身出世,看来并不是说说而已。
一闪念间,斜削的刀影已攒至眉心,楚煌欲闪欲退,想要驭使灵力遮挡,却发觉厄难罩顶,有力难施。他的境界不过在『自在天』中打转,自古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诸般功法,又有哪个能快得过一闪念。
……
……
“雷鸣?”
风野顺着那个冷哂的声音望去,正巧看到一个矮瘦的身影从‘凌虚之舟’上跃下,失笑道:“雷老儿,荒芜刀精的能耐大伙都看在眼中,那几个卸甲头领,无一不是『阴阳天』中顶尖的修为,三人合力,尚且战之不下。你若是两眼不盲,就应该龟缩一边,看我们并力拿他,就凭你那几分本事,也敢跳出来疯言疯语?”
“哈哈……山野匹夫,你又识得几般神通。”雷鸣闻言也不气怒,鄙夷的看了风野一眼,冲着刀精寒声道:“兀那泼怪,还认得我否?”
刀精眼珠如墨,嘿然道:“某家阅历万载,宝刃沾血无数,哪里记得你这颗老头?”
“哼哼。”雷鸣冷笑两声,‘蛰龙拐’一晃变作一只千斤大铁锤,如石如铁,比他的脑袋还要大上一倍。
众人看得诧异不定,风野见那铁锤不伦不类,跟雷鸣矮小的身躯并在一起,尤觉滑稽,几乎笑岔了气,“雷老儿,你修为低劣不堪,这根‘蛰龙拐’倒是奇巧百出,只是你便将这把铁锤舞得风雨不透,我看也只是个打铁的打式,有甚稀罕。”
雷鸣斜乜他一眼,大是不屑。举起铁锤往胸口猛然一砸,电光交迸,咣的发出一声金铁震响。众人不由倒抽一口凉气,相顾惊骇。
回雪吓的捂紧耳朵,问子衿道:“他疯了吗?世间哪有这等挥锤自残的神通?”
子衿也被那声巨响唬了一跳,轻轻摇了摇头。
说也奇怪,雷鸣胸口被铁锤砸过,竟是毫发无伤,一声布帛撕裂之声传来,众人连忙定睛细看,只见他上衣尽破,骨胳浮肿一般涨大起来,竟然有了正常人的高度,只是和四肢相形,大不协调。
“这是什么玄虚?”风野笑声一哑,睁大了铜铃般的巨眼。暗暗拿自己的八爪魔功不死之体和他比对。
雷鸣对众人的惊异之色视而不见,铁锤舞动如飞,尽往自己身上招呼,咣铛之声不绝于耳。众人越看越奇,只见他铁锤砸过一处,四肢便大上一圈,骨胳也涨上数尺。三轮砸完,整个人便成一个丈余高的巨人,只余一个拳头大小的脑袋未受锤击,大小便不曾变化。
秦筝长吁口气,轻声道:“洪炉百炼,金铁千锤,雷鸣所使似是一路铸兵之法,相传凡铁经此法反复淬炼,便可成为百炼精钢,切金断玉,削铁如泥。”
赤飞霜苦笑道:“果然白禺族四大长老皆有不凡技艺,难怪往时总领三族,人莫敢犯。嗳!”
秦筝听出她话中隐有讥嘲之意,苦于百辞莫辩,只能默然不语。
说话间,雷鸣蓦的狂啸一声,将铁锤吞入口中,咀嚼片刻,脑袋便气球似的撑了起来,变得面如锅底,鼻孔朝天,须髯如戟,脸庞甚是粗砾。
风野恍然叫道:“怪道我听闻你早年游历中土,曾为一国立下战功,被国主招为郡马,谁料那郡主嫌你丑怪,反而忧郁成病,是以满朝皆呼你为丑郡马。你现在这副样子丑则丑矣,倒还有几分横刀立马的架式,比先前的猥琐样子耐看多了。”
雷鸣冷冷的转过头来,指着风野骂道:“你放屁。”
风野愕了一愕,嗤笑道:“说你胖你还喘上了。敢情你雷老儿是个贱骨头,老子说你两句好听的你倒不领情。”
“闭上你的臭嘴。”雷鸣张开大手在草垫上一扣,嘶拉一声生生从地上抓下一片,灵力变幻,抖掀如巨浪。风野不妨他招数奇异,脚下土地猛然如江海一般翻滚起来,差点站立不稳。厉喝一声,驭起八爪魔功,踏着土浪奔至。
雷鸣挥掌猛劈,掌风大开大阖,地衣哗然一声,扯裂开来。风野滴溜溜打个盘旋,扣起利甲向雷鸣飞抓。
“雕虫小技。”雷鸣轻叱一声,肉掌横削,眼前刀光如电,动如雷霆。风野一愣神功夫,便见十指齐齐断了一截,连着利甲被刀风搅碎。
“妈呀――”十指连心,风野惊疼怒叫,一片刀光追砍而至。他心头一紧,正自亡魂皆冒,忽觉腰间一紧,一条银链窜如毒蟒拽着他飞身疾退。
“想跑。”雷鸣冷笑一声,探手抓进草垫猛然一掀,一片数丈见方的地衣被他撕裂在手,左手飞削,将草梗削出一个把手,地衣霍霍,好似一把蒲葵巨扇。
雷鸣横持巨扇,抢近五步,呼的一声从风野头顶拍下。风野被银链拽着,方自庆幸脱险,背上冷汗未落,便见一把巨扇当头拍下,黑风压迫,天地尽暗。一时脑中嗡鸣乱叫,顿时人事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