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乱猜测也不是办法,我下去看看吧。无弹出广告小说 ”
楚煌也不跟众人多说,解下外面的蓝色直裰,露出一身短褐,纵身跃入江中。et
早在洞庭龙宫的时候,楚煌就和太史紫仪学过一些分水的法门,现在修为大进,浑身气窍如封似闭,足以潜气内转,在水下来去自如,远非寻常船工可比。
鹿鸿的坐船本也甚是坚固,只是楼船突然横撞,太无章法,船上的舵手根本毫无防备,舫船毁坏的很是严重,大半船身都侧躺在水中,难以动弹。
楚煌围着舫船游了半圈,便分开折倒的横木,向着后舱寻去。依鹿静的说法,鹿酥当时正在后舱玩耍,大船忽然倾倒,或是极力自救,或是落入水中,她也是黑水剑派弟子,虽未入室,也已登堂,岂会毫无声息。惟一的可能,就是被断木压在某处,一时难以脱困。
楚煌在舱中穿进穿出,却也不见鹿酥踪迹,想了想,又潜到舱底找寻。过了盏茶功夫,忽尔瞟见折到水中的桅帆,不由心头一动,连忙游了过去。这船帆浸了水变得更加沉重,楚煌干脆运起左手的魔刀,将船帆削的一片一片,才过数刀,便看到下面露出一角衣袂,鹿酥却被挂到桅帆中间,额头上青紫一面,大约是被砸晕过去了。
楚煌不敢耽搁,一手将桅杆抬起,轻舒胳臂将鹿酥抱了出来,脚踩船舱微一借力,箭支一般窜出水面。
“出来了,出来了。”
船上众人都在着急观望,一见楚煌果真将鹿酥托了上来,登时纷纷惊呼,鹿鸿兄妹更是大喜过望,赶忙迎了上去。
“鹿酥……她怎么了?”
鹿静见她额上青紫,不由心头一慌,连忙从怀中拿出一个细瓷小瓶,倒出一颗碧油油的药丸,给鹿酥顺了下去。其实修行之士体质远胜常人,只要心脉不断,便无救不活的道理。鹿酥只是被桅杆砸中,一时背过气去,至于被桅杆挂在中间,倒没喝多少江水。
鹿静的药丸本是作聚气之用,药丸入肚,便听她腹中咕噜两声,鹿酥呻吟出声,连连咳了几口,鹿静松了口气,在她腹上加紧抚了几下,鹿酥‘啊’的一声,吐出一口污水。
“姑姑,”鹿酥缓了口气,一见鹿静,顿时哇的一声,扑入她怀中,痛哭起来。
“没事了,没事了。”鹿静轻拍她后背,也觉得后怕不已。
“好了,好了,人没事,大伙散了吧。”老艄工嚷了两声,便吩咐船工下去试船。
“鹿酥,你猜方才是谁下水救得你?”鹿静卖个关子。
“谁?我认识么?”鹿酥讶道。
“楚公子,多亏你下水救了小女性命,大恩不言谢,我鹿鸿感激不尽。”鹿鸿拱手上前,一脸殷勤。
“哪里,哪里。”
楚煌抽隙将身上的湿水蒸掉,又从孔琬手上拿过外衫,听得鹿鸿称谢,不由暗暗苦笑。他本就是这场横祸的始作俑者,此刻若是明言,鹿鸿不翻脸才怪。
“啊……楚煌,楚公子。”鹿酥冲了上来,指着楚煌,惊讶不已。
“小郡主,别来无恙。”楚煌呵呵一笑。
鹿酥小脸一红,呆呆不语。
鹿鸿皱眉道:“鹿酥,你还不快谢过楚公子救命之恩。”
“哦……”
楚煌摆手道:“大家相识一场,就不必谢来谢去了。小郡主头上还有伤,还是先换身干净衣服,将伤口包扎一下,免得遗下后患。”
鹿酥也和鹿静一样,穿了一件青色长袍,作男子打扮。方才在水中浸了片刻,不但衣袍尽湿,头巾也不知丢到何处,一头乌发湿漉漉的披散下来,香肩柔弱,若不胜衣。
“楚兄所言甚是。”孔琬笑道:“我先着侍者为两位鹿小姐准备客房,今日天时不巧,怪风忽来出了这段变故。几位的坐船是走不成了,只好到前边渡口再作打算。”
鹿静点头道:“那就多谢孔公子了。”
……
大家经过这番闹腾,不但耽搁了行程,还凭添不少麻烦,着实是始料不及。好在有惊无险,虽然毁了一艘舫船,两行人并无损伤,也算无幸中之大幸。
到得众人分散,早已是暮云满江。孔琬吩咐船工给鹿鸿一行打扫客房,楚煌便先行回房。鹿鸿手下总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让人提不起亲近的心思。善后的事有孔琬来安排,他也没有心思跟着虚应客套。
本来还想和赤飞霜研究一下毕方铠的妙用,只是天色已晚,南葳、庞鑫说不定都已回舱休息,这时过访可就不大方便。
楚煌正想推开窗户,吹吹江风,房门‘伊呀’推开,孔琬闪身走了进来。
“你怎么回来了?”楚煌心头一奇:“我以为你和鹿鸿要起些争执呢?”
孔琬走到桌边,倒了杯凉茶,黠笑道:“托楚兄的福,那鹿鸿并未多说什么,反倒非常感激本庄主的收留,也许是楚兄救了鹿酥性命,让他感恩戴德也说不定。”
“听说铁天王盖让攻打黑水国甚急,黑水王左支右绌,局势危殆。鹿鸿在南方出现,总不会是游山玩水来了吧。”
楚煌哑然一笑,“想必他是看出孔兄你财大气雄,所谓大树底下好乘凉,因此乐不思蜀了吧。”
“黑水国确实危如累卵,只是官家视黄天贼为大敌,大将军抽调各郡丁壮,组成五十万大军南下平叛,至于北海铁天王,黑山褚须雄、左髭丈八,东海银鲨王虽然群起呼应,声势很大,却是久困一隅,不过是芥藓之疮,平西侯、定北侯谨守门户,京畿之地可无大患。官家之所以稳如泰山,全仗此策。黑水国既是鞭长莫及,鹿鸿求告无门,也是无可如何。”
孔琬摇头轻叹,放下茶杯,拿起羽扇摇了两摇,试探道:“楚兄是道门中人,想必也知今年是天下道门三十年一度的‘龙门论道盛会’,介时不论是天元正宗、旁门左道,还是巨盗魔徒,都会望风而来。此盛会不但要评定奇功秘法,金丹宝器,更有各大门派前辈名宿,后起之秀的斗法较技,惯例还要捕杀几个凶魔巨盗,以示天下魔消道长,仙道威严。鹿鸿本是秋水门弟子,想在大会上求些援助,原本也是意料中事。”
“一经品评,身价百倍,一跃龙门,鲤鱼化龙。”楚煌笑道:“龙门盛会,天下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听闻上届龙门盛会选定本届由秋水门做东道主,可惜,如今战乱频仍,道路阻断,天下丧道已久,又要此盛会何为?”
“是啊,我也不关心他什么盛会不盛会,只是想看看,这龙门大会之后,道门是否能持身布道,为天下力挽狂澜。”
孔琬缓缓道:“孔子云,‘昔我于人也,听其言而信其行,今吾于人,听其言而观其行’。‘巧言令色,鲜矣仁’。可叹天下有名无实者多矣。”
楚煌轻哼道:“但愿天元正宗能稍事振作,免得让天下向道之士齿冷。”
孔琬笑了一笑,坐到榻边,除下鞋履,饶有兴致地道:“我方才和鹿鸿交谈,曾问他从何而来。不出所料,他果然是从济陵郡乘得船。现今,镇南侯和黄天贼沿江大战,天河四郡数易其手,济陵郡被镇南侯麾下大将把持,只船不得下水。鹿鸿南下不得,只好取道东来。”
“我看他行迹匆匆,恐怕尚有对头缀着也未可知。他的坐船虽毁,倒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就此改了线路,可要让他的对头乱些手脚。”
楚煌奇道:“鹿鸿既是远来向师门求助,何不直接上巫山天一阁,静候龙门大会召开。却在南方四处奔走,好似没头苍蝇。”
“此事殊不可解,想必有其原因,只是外人无法揣知罢了。”
孔琬摇摇头道:“这个鹿鸿不愧是黑水国的护国大将,兵法要略虽然不怎么样,说起话来却是滴水不露,我看日后若再有接洽,不如由你和鹿静去谈,相信以楚兄的机敏,定能探知更多玄机。”
楚煌好生无语,见孔琬正要合身躺下,踢了踢他道:“脱衣服呀,你怎么袜子也不脱,脚也不洗。”
孔琬老脸一红,嗫嚅道:“我……我洗过了。”
“洗过了?什么时候洗的?洗过了再把脏袜子穿上?”
楚煌自不肯信,“好了,不洗也可以。那咱们做一边睡。”
“我才不跟你一边睡。”似乎觉出口气有些不对,孔琬大感不自在,撇撇嘴道:“我脱袜子就是了。”眼睛一转,抱过一条被子,抖散开来。
“不是吧,这天气还要盖被子,有毛病啊。”楚煌一脸愕然。
“要你管。”孔琬刺溜一声钻进被子,过了片刻,从被子下面提出两条袜子,折了两折,塞到床褥下面。
“算了,你们羽族有些特殊的癖好也是可以理解的。”
楚煌扭过身去,两人便不再说话。也许是白天睡过了,这时候,翻来覆去却没有睡意。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细细的敲门声传入耳中,“这么晚了,谁来打门?庞鑫?南葳?飞霜?总不会是……”
敲门声静了下来,却没有听到脚步离开的声音。楚煌迟疑了一下,轻手轻脚的下了床,拉开房门。
“飞霜?……”
赤飞霜俏生生的站在门外,穿着一袭轻薄的金缕锦衣,乌发如绸,眸如点漆。
“是不是耽误你睡觉了,我实在想出去走走。可是……有点害怕。”
楚煌轻轻地带上门,微笑道:“那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