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夏末秋初,是陕西关中一带的霪雨季节。今年陕甘两省普降大雨,秦岭山区更是阴雨不断,引发渭河水势暴涨,达到了警戒线以上。凡发源于秦岭山脉的大小河道,个个溢满拍岸,卷着从山区冲袭而来的枯枝树叶呼啸而下。位于渭河、绿河交汇处的河口公社段,由于两河的洪峰同时席卷而来,已经形成了一片洪泽,形势十分危急。
省上和地委的防洪办公室已经召开了多次会议,县上已将河口公社列为重中之重。余光晓只留下了公社第一副主任坐镇指挥、一名电话员和两名年轻的干部专门负责传达信息,其余的公社干部全部分到各个大队,包片分干,责任到人。各大队所有的青壮年劳力都组织到抗洪第一线,加固河堤,疏散群众。按照县上的紧急安排,三个重点大队已经撤离了部分老人、儿童和残疾人。
余光晓在县城参加完紧急会议后,又去了几个撤离到县城的群众安置点看了看。扶老携幼的、拖儿带女的、牵着牛拉着羊的、挑着行李和吃食的,形形色色,过去在电影里看过的场景如今复活了,余光晓心里一阵阵地沉重。
雨已经停了两天了,可天气预报说,明、后几天还会有大规模的降水。余光晓不敢松懈,立即赶回公社,了解情况。留守的一名干部告诉余光晓,公社农场的人员大部分都上了河堤,个别人回家去了,唯独赵玲玲不肯撤离。
余光晓一听心里就“咯噔”一下,公社农场是原来渭河河道的一部分,相对地势比较低,人常说洪水念故道,渭河大堤一旦发生决口,这里将是最危险的地方之一。他心里直发急,骑上自行车就往农场那边赶。
虽说是下了这些天的雨,但由于这里是沙土地,透水性很强,所以道路并不泥泞。余光晓迅速到了农场,只见路两旁的苹果树一片墨绿,树枝上挂着青色的小苹果,已经鹌鹑蛋那么大了。今年苹果的长势很好,如果能躲过这次灾难,肯定是个丰年,这都是赵玲玲他们的的汗水和心血凝结成的,她能不心疼吗?但如今人命关天,这些就顾不上了。
赵玲玲正在屋里烙锅盔馍,她已经做好了厚厚的一锭子,还有一两锅就烙完了,听到门外有脚步声,擦了擦手出门一看,是余光晓,就有点不好意思,迟疑一下后,就不解地问:“这会儿,你咋跑到这儿来了?”
余光晓看着她,喘了一口气说:“你问我,我还要问你呐,我都快急死了,你还在这里慢吞吞干啥呀,快收拾一下,赶紧跟我走!”
“别急,河堤上的那些人多半天都没有吃饭了,我这儿离的近,就给他们做了些吃的,马上就好了,我送过去后就顺便离开了。”赵玲玲算说算走向屋内,余光晓跟在她身后,拉住她的胳膊说:“不行,快走!”
赵玲玲回过头来看了余光晓一眼,轻轻地说:“叫人看见了,又说我们的长短了。”余光晓脸一红,知趣地松开了手。
赵玲玲继续说:“我有思想准备,万一水来了,跑不及了,我就上到哨楼上去,我已经把那里收拾好了.”
余光晓跟着赵玲玲走进屋里,看着她麻利地烙饼。之后,赵玲玲又将锅里的米汤舀到桶里,将烙好的锅盔放到一个篮子里,但怎么也没法将做好的油泼辣子葱花水放进篮子,她用挑担一头是米汤桶,一头是馍篮子,怀里还要抱着一个搪瓷盆子。余光晓就自己挑起担子,赵玲玲端着盆子,走出屋子。
没走出几步,余光晓听到“哗哗”的声音,刚一回头,一股子黄胶泥水已经流到了他的脚下,他们赶紧向岗楼走去。水位在迅速的上升,等他们快步走到岗楼下的时候,洪水已经到了人的大腿部。
当他们登上哨楼,洪水已经将哨楼团团围住,眼见得苹果树的树干被昏黄的洪水所淹没,只留下顶部的枝丫倔强的坚持着。顷刻间,这里已经成为一片汪洋,哨楼已为孤岛。
这座岗楼有两丈多高,是楚敏亮偷袭红总指的车队后修建的,主要是为了防止工联的人再次偷袭。余光晓知道,这座岗楼在最高处,水流对它的冲击力不是很大,当时建的坚固,全部是砖混结构,只要水位不超过岗楼,他们就不会有危险。他断定,这是上游决了口造成的,县上一定会组织人力尽快抢修的。
赵玲玲一时乱了方寸,看到神态自若的余光晓,她的心踏实了许多。黑云又笼罩了天空,西风紧随其后,雨点乱七八糟的下着,不时地冲进哨楼。赵玲玲走得急,只穿了一件衬衣,冷的瑟瑟索索,余光晓就把自己外面的列宁装脱下来,披在她身上,赵玲玲也没推脱,只是深情地看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