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池。

这是距离成都84公里的国家森林公园，地处青藏高原与成都平原过渡地带，为“华西雨屏带”的组成部分，景色绝佳，融奇、险、幽、雄为一体，四季林海，百花壅谷，是极富盛名的四时旅游胜地。

不过这并不是雷泽风尘仆仆赶到这里来的原因。

他走进景区外的一处川西仿古风格的民居，民居的正门上悬挂着一个招牌：小鲜庄。

山门外的这一段路上，几乎全是清一色的此类建筑，为的是迎合旅客们的“地方本*结” ，它们多是一些私营旅舍附带餐馆，当地人俗称“农家乐”，真正靠天吃饭的行业，这一带曾是08年大地震的重灾区，小鲜庄在震中塌了一大半，多年的经营成果几乎完全毁于一旦，在离小鲜庄不到200米的地方，还有一座地震造成的飞来峰――超过百米高的一座大山山头，因为禁不住地震强烈的摇晃，从山顶直接飞下，落到此处，倒形成了千载难遇的奇观。

现在的小鲜庄已经是重建的小鲜庄。

当年跳河寻死的老板伊小乐现在正忙着骂人。

“打死卖盐的嗦！?？”他不满地端着一盘回锅肉，并用筷子夹着肉往厨子嘴里塞：“你自家尝尝，我请你来是砸招牌的哦？”

敦实憨厚的厨子周成讪笑着往一边躲：“老板，老板……你莫嘛……我重新做就是了嘛！”

“肉不要钱？油不要钱？气不要钱？！上山下山运费不要钱？来来回回折腾的时间不要钱？吓？”伊小乐眉头皱得更紧，那是源于真诚的心痛，他苦着脸叫：“我遇得到你哦！”

他的四川话已经说得很地道，无论是谁也听不出来他本是个河南人。

雷泽急急地走向二人，厨子如遇救星般眉开眼笑，伸长脖子大声地打着招呼：“雷哥，你来啦？”

伊小乐回头看了一眼，立刻丢下了盘子和厨子。

“耶，啥子风把你刮来了？”

“昆叔在不在？”

“心急如焚”这四个字几乎就是明写在雷泽脸上的，于是伊小乐愣住了：“出啥子事儿了？”

“我问你昆叔到底在不在？”雷泽对他永远是不客气的。

“前天一早就走了。”在雷泽面前，伊小乐的脾气也永远是收在盒子里的，他的表情几乎是讨好了：“咋个？”

雷泽转身大步往院子里的一间房大步走去。

“我没骗你，真的走了！”伊小乐在后面追着，并努力超过前者，但并不是为了阻止，在这方面他是有自知自明的，他的目的是保护那扇门，以避免它在雷泽的脚下四分五裂，他慌慌张张地掏出钥匙来打开房门：“看嘛！看嘛！空的！”

房间里的确空无一人。

床铺叠得整整齐齐，杯碟清洗得干干净净，书柜里的书整理得规规矩矩……

如果荀行昆还住在这里，就绝不可能出现这样的状况――那个老头有办法把总统套房折腾成贫民窟，而伊小乐的本事却正好相反。

“你看是不是？”伊小乐说：“老爷子真不在这儿。”

雷泽沉默着，这里是他所能想到的荀行昆的唯一去处――他的外出活动范围不超过方圆两公里，一旦那个范围里找不到他，那么他必然是出现在这里――他的世外桃源，偶然的小隐于野，是为了排解掉那些在他的蜗居里无法被排解掉的烦恼。

――尽管他从来没有提起过那些烦恼。

屋子里没有荀行昆。

但即便是伊小乐也没有办法去除他遗留下来的忧郁和孤独。

这气息是如此的真实，真实到即便是雷泽也忘记了它们原本应该是虚幻的。

雷泽惊觉到，那个平时看上去总是笑嘻嘻乐呵呵的昆叔，并不是真实的荀行昆，他的笑并不是一种状态，而是一个工具――用于招揽生意的工具，用于治疗心病的工具，用于自欺也用于欺人的工具……包括他看似不知疲倦的工作，都同样是工具，为了同样的目的。

他沮丧之极，比在警察局里接受盘问却回答不出时还要沮丧――他从没有仔细想过这些，也从没有真正了解过那一个他本该最熟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