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去吧。我会赶过去的。”雷泽面无表情地仰望着天花板说，他熟知它的每一条纹路，那是他用想象力豢养的宠物，他曾经把很多很多的时间耗费在它身上。它老了。

门外沉默了，但没有听到穆括离开的脚步声。

“不，我等你，咱俩一块儿去！”穆括纠结了几分钟，最后说。

“你先去！”雷泽叫着。

“不！”这个字的语气是斩钉截铁的，好脾气的穆括也有他的原则，这个字就代表了他的原则。

“滚！”雷泽只得吼，对付这样的情分只能使用最有破坏性的字眼。

一向粗线条的穆括偏偏这个时候敏感起来：“雷哥，你是不是有啥事儿？你咋啦？我进来看看你啊！”

“滚！”雷泽重复着，可是明显已经没有上一个字有力度，事实上被破坏的是他的堡垒，因为此刻在他的壳里，是一只真正的软体生物。

门被穆括撞开了，他很强壮地摔倒在地上。

“雷哥！”

他疑惑地看见雷泽背着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滚！”雷泽第三次说。

穆括却往他的正面移动着步子，雷泽咬着牙，如果有可能的话他真想把自己的头咬掉――没有人希望被人看见泪流满面的狼狈。

门铃在响。

雷泽得了救星。

“快去开门！”

“哎！”穆括是习惯了顺从的人，他转身奔向大门。

雷泽听见门外的人在抱怨：

“你是雷泽？怎么不开手机？……昨天就来过了，这里签个字。”

穆括掉头便大声地请示：“雷哥，是你的快递！”

“你签就行了。”雷泽说，然后忽然心下一动：“谁寄来的？”

于是穆括把鼻子凑到单子上辨认：“荀，荀什么昆，中间那个字写得不清楚啊！”

雷泽恨不得跳起来：“马上拿进来！”

穆括马上送走快递员，把包裹拿进来，递到他的床前。雷泽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他看着穆括，穆括看着他，大眼瞪着小眼，懊恼瞪着迷惑。

穆括拿着包裹的手僵在半空。

“雷哥！”穆括伸出另一只手摇了摇雷泽，后者的身体软泥一般地倒向另一个方向，于是穆括的眼神里终于出现恐慌和无措，他习惯担忧，但不习惯看见担忧的事情成为现实：“你咋啦？！”

这是惩罚。

雷泽对自己说，我的野心像一只吸血虫，饥饿的时候只祈求一滴血，那个时候许过愿，说只要能做回正常人，只希望做一个正常人，而等他真的变成正常人，它却已经随着它吃进的东西长大为一个怪物，有了更大的胃口，没什么可以阻止它这样一直膨胀下去。

没有天意会去成全贪得无厌，于是他终于被厌弃，又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