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集 夫妻

打开家门，漆黑一片，即使从窗外照进来的光也是晦涩阴暗的。这种场景，以前回家时，虽然也常见，但那时，孟凡心里还是踏实的。因为她知道，陈鸿或许在卧室等她，或许去医院加班了。

如今，灯打开了，却，物是人非了。

潜意识里，孟凡依然固执地认为，陈鸿没有死，他只是加班去了。

可理性的孟凡又告诉她，陈鸿死了，真的死了，因为在医院太平间里，她看到了闭着眼睛的他，摸到了身体僵硬得发冷的他。

孟凡想，也许那不是陈鸿，因为在自己心目中，陈鸿不是那个样子。陈鸿是鲜活的，是会笑的，是可以搂抱的，是能感受肌肤热度和臂膀力量的。

孟凡从桌上拿起陈鸿的相框，轻轻擦去上面的浮尘，就像擦去过去的岁月。她用嘴吻了吻他，尽管没有热度，但还是感受到了他的微笑。

“是的，陈鸿没有死，他还在笑呢！”孟凡这样对自己说。

孟凡开始收拾起陈鸿的衣服，并整理叠好，放进衣柜里。

之后，又开始帮陈鸿叠被子。

刚结婚时，两人是睡一个被窝的，亲亲热热，好像也没觉得有什么不习惯。后来，陈鸿告诉她，两人分睡，比较科学，比如一方打呼噜，或磕牙，很可能会影响另一方休息，研究表明，夫妻同床共枕，也是导致离婚的因素之一。孟凡说，你们这些医生，事就是多，是不是性生活也要取消？陈鸿很认真，说，那倒不用，只需注意卫生罢了。

就这样，两人各自分睡很多年了，谁也不替谁叠被子，各自管好自己。

孟凡虽觉得好笑，但也不追究。

在外面风风光光的孟凡，毕竟也算个公众人物。在这个浮华的年代，公众人物的，一点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很可能被媒体炒得天花乱坠，何况这种私事。所以，孟凡从不和外人提起这种事，也不打听别人家是怎样过的？日子这样一天天过着，习惯了，也就觉得没什么。

现在孟凡替陈鸿叠被子，心里是歉疚的。她想，作为妻子，这些年，居然没有替自己老公叠过被子，如今老公已去，以后连这样的机会都没有。想到这，孟凡心里一阵的悲伤。她想陈鸿了，想他的好，想他的体贴，想他的呵护，想他作为自己出差时温暖的寄托。

孟凡打开陈鸿的抽屉。这个抽屉，孟凡以前从不涉及。孟凡知道，作为知识女性，必须懂得尊重老公的**，让其拥有必要的私密空间。尽管她知道，这个抽屉，陈鸿从不上锁，她也总是冲满好奇，但她从不越过自己给自己划定的底线。

现在陈鸿走了，可抽屉还在。

作为妻子，孟凡认为，自己有必要也有责任保护好丈夫生前的遗物。

实际上，抽屉里，除了五个笔记本，密密麻麻记录着孟凡看不懂的医疗业务知识和临床心得体会外，剩下的就只有一张存折了。存折上虽有很大额的现金流入流出记录，但余额里只保留了10元钱。孟凡猜想，这也许就是陈鸿在证券公司开户时用的存折。

孟凡还想从抽屉里找出点什么，哪怕是一张写满荒唐语的小纸片，可陈鸿真的让她失望了，他什么也没有给她留下。

做夫妻，做到如此，也是孟凡没有料到的，她再次感到一阵悲哀，悲陈鸿对生命看得如此之轻，哀自己在陈鸿心中如此之淡。

这时的孟凡，早已无法遏制自己的眼泪，低声的哭泣，在空空的大房子里，颤抖着，心情渐渐衰落，衰落在昏暗的灯影里。

迷迷糊糊中，陈鸿走到孟凡面前，说：“老婆，你回来了？”

孟凡没好气说：“你装什么神，弄什么鬼？没事打电话叫我回来干吗？不知道我工作很忙吗？”

“你回来就好，这个家里没有你，总是空落落的。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像别人家那样，一起出去吃饭，一起出去度假呢？”

“等忙完这段再说。”

“你总是这样说，结婚都十年了，你永远忙不完那一段。”

“怎么可以全怪我呀，你不也是今天手术，明天加班吗？每次回家，连你一个人影也见不到。”

“是，我承认，现在，我想好了，我要好好休息了，我打算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度假了。”

“什么？你一个人去度假？”

“是，我一个人先去，等你忙完这段，你也来吧，来陪我，我等你。”说完陈鸿渐渐远去。

孟凡想拽住他，但伸出去的手是那样无力，拽住的只有空气，空气。孟凡喊道：“老公，等等我，我随你一起去吧！”匆忙中，一不小心，孟凡觉得自己摔进了一个深坑里。她哎哟一声，醒了，发现自己摔到了床下。

陈鸿不见了。床上没有他，整个房间里都没有他。孟凡猛然意识到，陈鸿没有了，老公就没有了。他已经永远离去了，甚至连影子都没留下。

孟凡感到脊梁后有些阴凉，翻起身，带着恐惧，蜷缩在沙发里。

她期待着明天，但又害怕明天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