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刚跟着那个蒙兵出来，心下已经有了一番计较。首发

一跨进将军府，就看见阿连沙挺直的后背。李刚忙屈膝叩首道：“末将李刚恭喜将军。”

“恭喜？！从何而来？”阿连沙略微侧身，声音极尽冷漠，半张脸掩没在阴影中，只现出如冰刀勾勒般的面部轮廓，仿佛坚不可摧，却又寒彻入骨。

李刚没有抬头，似乎也没有听出阿连沙话里暗藏的讥讽，而是接着说了下去：“若是末将猜的没错，想必西军定已成功击败突袭的汉军。孰知两军交锋，首战告捷，这对西军乃至整个蒙军，都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 语气稍顿，意味深长地说道，“更何况，这次的大获全胜，应首推将军的功劳。”

阿连沙的身子不易察觉地抖了下，仍然笔直地转过身来。他冲一边随意摆了下手，几个士兵陆续上来，不一会儿，他们的面前就出现了两个毡垫，一张矮几，最特别的是，矮几上放着一张棋盘。

“听说你们汉人喜欢下棋，常说什么运筹帷幄子中，决胜千里之外。我研究棋子多年，惭愧的是，至今还没参悟出这棋子的神奇。”阿连沙在一个毡垫上坐下，李刚的心里不免好笑起来。这蒙古将军已是蒙军中的汉化佼佼者，却连“运筹帷幄之中”的“之”，误以为是“子”，甚至有模有样地研究了棋子多年，真不知是可笑还是可怜。

“李将军可愿与我下一盘棋？”虽是询问，阿连沙已不容拒绝地用食指和中指的指尖夹起一颗黑子，稳稳落在棋盘上。

李刚不禁苦笑：“将军是折煞末将了。想当初末将到汉军之初，不过是个山贼，怎会这些闲情逸致的东西？”

阿连沙低头不语，而是换了只手执白子，在棋盘的另一角放了下来。

“我在军营里，一直找不到对弈的人。于是也习惯了独自下棋。别看这小小的棋盘，其实蕴涵着用兵作战的谋术。放眼沙场，我们每一个将士都不过是一枚小小的棋子。”

李刚暗自吃惊，眼前这个驰骋沙场的中军主帅，竟也智勇双全。看来，要大破蒙军，火烧粮仓的行动迫在眉睫。

“你看，要破汉军，我军应该出何对策？”阿连沙不紧不慢地说道，手中的棋子仍然变换着。

“依末将看来，此次西军大胜，汉军受挫，士气定然大衰，我军应乘胜追击，将汉军赶出漠北。若能再趁势挥戈南下，直捣龙城，自然是……哈哈哈哈”李刚别有深意地大笑起来。

“你怎知西军此次定胜？”阿连沙猛然停下，眼光精锐地扫过李刚的脸。

李刚一脸不解，“那封信，末将不是……”

“你记住，你从来没有给过本帅什么信，本帅也从来不知道有什么密函。你来定襄，只是单纯的归降！”阿连沙一口气打断他，拂袖而起。

“将军放心，末将已谨记于心。”

“既然西军此次输给了汉军，你觉得我军该如何迎战？”阿连沙接着问道，说不清是试探还是询问。

李刚将心一横，跪倒而拜：“将军，末将心中早有一计，只是关乎全军安危，是故一直隐忍未说。今天既然将军问了出来，末将就是拼着一死，也干脆地说了。烧粮仓！”

“大胆！你这简直就是置我军于死地！”阿连沙转身抽刀，眼里似要喷出火来，只要一个抬手就能让李刚即赴黄泉。

李刚丝毫没有畏惧地抬头，爽快地说了下去：“大丈夫一言九鼎，既然说了就不会退缩。 将军只要伸手一挥，就能砍了末将的脑袋。只是末将早已说过，事关全军的安危，不是万不得以，末将绝不会拿全军将士的性命玩笑。“

阿连沙背着身子， 没有放下手中的刀，也没有砍下去。

“将军可知道韩信？”

“那是你们汉人的神将，据说那个‘力拔山兮气盖世’的项羽就是为他所杀。”

“项羽虽不是被韩信所杀，却也是因他而亡。当时楚汉相争，双方实力悬殊，韩信奏请汉王刘邦，火烧粮仓以绝后路，让楚军误以为有机可趁，最后将楚军引到平原，用车轮战大败楚军。”

“你是想说，你就是当今的韩信？”阿连沙用刀尖拨弄着几上的棋子。

“末将不敢，末将只是以为我军可以运用韩信的妙计，再胜汉军。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当断则断。”

阿连沙“砰”地将刀丢到地上，吩咐道： “地图拿来！”一士兵即刻上前，展开一副漠北的地图。

李刚用手在地图上一指，阿连沙大叫了一声“好”，将那块地方圈了起来。那里三面环山，腹地是巨大的平原，正是适合车轮战的最佳战地，他们不知道，那里也正是阿水和五千汉军曾迷失的地方。

汉军营里。

“报……！将军，定襄城大火！”一士兵进帐通报。

老五兴奋地看向阿水，两人急忙出营，天边火红一片，烧得汉军的心格外欢畅。将士们无不欢呼起来，高呼“杀！杀！杀！”

“走吧，现在该轮到咱们一展身手了。”阿水一阵开怀大笑，马上的他英姿勃发，随时准备提缰而奔。

老五高举令牌，全军迅速归位，开始有条不紊地向着定襄城出发。

一时间，定襄城内人仰马翻，蒙军且战且退，按照事先预定的路线向山间的平原“逃”去。李刚心里格外焦急，想到自己一时胡诌，虽然让蒙军烧了粮仓，自断了后路，却也怕汉军真的追了过来，以致中了埋伏。他本想断后寻找通报的机会，可阿连沙看他看的很紧，嘱咐他跟在身边随时待命。他只得满心期盼阿水和老五攻城即罢。

可汉军初胜，士气大涨，哪容得下蒙军逃跑，自是跟在后面紧追不舍。没多久，蒙军大多数人已进了谷地。眼看着汉军要跟着冲进去，阿水突然勒马暂停，老五也会意地号令全军停了下来。

“刘将军，末将觉得事有蹊跷。蒙军怎会如此轻易地弃城，又怎会向着这个方向逃跑？要知道，这里就是我军曾遭遇鬼雾的地方。”乍听到鬼雾两字，全军无不愕然，那些流传在军中惟妙惟肖的描述，让所有人都曾经跟着胆战心惊。而现在，每个人即将身临其境，想到随时可能出现的鬼雾，大家都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火折子，全然忘记了刚才追敌的使命。

老五的神情也凝重起来，“现在看来，蒙军的‘逃跑’紧然有序，丝毫看不出一点慌乱，倒像是事先已经部署好的撤退，先前咱们急于求胜，只顾追敌，竟然将这些显而易见的细节都忽略掉了。”

“你看，还有地上这些车辙印……”老五低头，地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车辙印，如蛛网似交错盘埂，延伸至谷地。“可瞧出什么端倪？”阿水声音冷竣，将士们的心也跟着一沉。

“他们想用韩信的‘车轮战’对付我军。这里三面环山，只有中间是平原，正是使用车轮战的最佳阵地。到时候，别说鬼雾，只怕蒙军的层层战车，也能让我军无力还生。

“没想到，这些蒙古鞑子，竟也深知汉人兵法。“老五转身吩咐道，“将士们听命，全军回城，穷寇莫追！”

“穷寇莫追！穷寇莫追！穷寇莫追！……”大家高声嚷嚷着，回到定襄城据守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