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美的玉兰迎风吐纳着芬芳，春的气息盎然地扑了过来，带给大地一片复苏的希望。

嬷嬷倚靠在床头，任身边的小丫头轻轻梳理着已经花白的头发，喃喃念道：“没想到又熬过了一季。”

皇上握着嬷嬷的手，笑道：“好嬷嬷，有朕在，您不会有事的。今儿个天气好，皇儿带您出去透透气。”

“皇上，早朝后定是有许多政务要处理吧，天子应以天下为重，嬷嬷有兰儿陪着就是了。” 嬷嬷看了眼身旁的小丫头，皇上却对着兰儿使了个眼色，兰儿识趣地退下。

“嬷嬷，皇儿已经很久没陪嬷嬷出去了，您就当满足皇儿这个小小的心愿吧。”皇上露出孩童般天真的笑颜，渴望着那一声同意。

嬷嬷爱怜地笑着点了下头。

御花园里，百花争鸣，初春的花妩媚地摇曳着，在天子面前肆意绽放着自己的美丽。

皇上挽着嬷嬷，面对着这片花海坐了下来。兰儿急忙搭了张薄毯在嬷嬷的身上，小张子也机灵地张罗着端来果盘、茶水。

一切就绪后，众人退了下去，但皇上知道，只要他一抬眼，就会有人立刻出现。这是他至上的权力赋予他的能力，但同样的，他也付出了自由的代价。

“嬷嬷，囡儿近来常常想起小时候，想起和一众阿哥们打雀鸟、捉蛐蛐的事情。那时候，您总是护着我。我就想啊，虽然我没有娘亲，可我比别的阿哥更开心，更自由。”皇上的脸上是回忆的憧憬，除却一身皇袍，他不过是个刚成年的孩子。

“囡儿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嬷嬷的声音里透着温暖的关怀。

“嬷嬷，您说太后真的是我的母后吗？”皇上突如其来的一问让嬷嬷惊得勉力直起了身，她警惕地瞟了眼四周，连忙作势掩口道：“囡儿，千万千万不能说这个。虽然您贵为一国之君，可这样的话触犯了先皇和太后，是大不敬啊。”

皇上苦笑一下，微微摇了摇头：“嬷嬷，您能跟囡儿说说当年江南的事儿吗？”

嬷嬷怜惜地看着皇上，幽幽叹了口气：“哎，囡儿，事过境迁，有些事远了就淡了。记得先皇在世的时候，谁敢对这事儿嚼一点舌根，第二天宫里就再也没这个人了。”

“嬷嬷，您要记得，当今朕才是皇上。”皇上的语气虽然温和，却已然有了不容侵犯的天威。

嬷嬷愣愣地看着皇上，眼神里第一次有了惊惧和疏离。

皇上连忙伸手拉过嬷嬷的手，在自己的掌心细细揉搓，那是一种温暖的歉意，只有最亲的人能够体会。

嬷嬷终于笑了，这是她从小看大的囡儿，他们彼此，是这座高瓦红墙里最亲近的人。

“囡儿，其实关于那件事，嬷嬷也不甚清楚。我只听说，太后本是先皇最宠爱的嫔妃，当时虽身怀六甲，却还是被先皇钦点随之南下，古人云万千宠爱于一身，大概也不过如此罢。这在当时的后宫，也曾掀起过一片情海醋波。嗬，陪皇上南巡，是宫里的女人穷尽一生的心愿吧。” 嬷嬷清淡地笑笑，仿佛想起了那个时候的人情世态，对当时还是孩子的她而言，不过是场皇家的闹剧吧。

“既然父皇如此宠爱母后，为何回宫一年后却将她逐入冷宫？究竟母后在江南犯了什么过失，使得父皇忍心下那样的旨意，甚至严令宫中出现任何关于江南的物是？！”皇上不解地问道，也许他最想问的不是嬷嬷，而是远在九泉之下的父皇。

“囡儿，有些事没有亲历，道听途说只能是让自己徒生烦恼。今日嬷嬷所言并非亲见，甚至得不到任何人的求证，这些只是遗失在深宫里的杂碎，既然先皇已逝，皇上又何苦要知道呢？”

“因为囡儿躲不过自己的心魔。”皇上的嘴唇轻轻蠕动，眸子里却是燃烧的执拗。

嬷嬷略微叹了口气，终于说道：“哎，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尽管先皇下了谕旨，闲言碎语还是在四下里蔓延开来。我也只是听人议论时才知道，良妃，哦，也就是当今太后，曾经在江南和皇上离散过。而等到最终找到良妃的时候，她的怀中已经抱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也就是你，囡儿。嫔妃流落民间，不管有无受辱，对皇家而言都是个奇耻大辱。所以，纵然先皇宠爱良妃，却还是不得不将其打入冷宫，终生不见。”

皇上听着嬷嬷的话，震惊中却有了隐约的了然，父皇对他若即若离的冷漠，对母后不闻不问的苦楚，一切似乎都有了答案。这就是皇家，母后没有错，父皇也没有错，而他，又错了什么呢。命运从他出生开始就开了个天大的玩笑，他，当今圣上，足以稗睨天下，藐瞰生死，却注定一生的孤独。

嬷嬷担心地看过去，皇上缓缓抬头，却目光清明的笑了。

“囡儿……”嬷嬷的声音担心地颤抖。

“嬷嬷，我不怪父皇，一点也不。我发现其实父皇最爱的还是母后。否则，那么多皇子，为何最后独独选了朕？！”皇上的声音里是欣喜，是安慰，是与生俱来的霸气，是身为天子的骄傲。

“好囡儿，你能明白就好。嬷嬷原来还怕你会有所怨恨和忌讳，呵呵，看来是我想多了。那时候，良妃走了，你就跟着李妃，本来皇上是不太喜欢李妃的，可他为了你，竟也常让李妃伺寝。而我，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带着你的。”嬷嬷显然陷入了对过往的回忆，也许人老了就是这样，抱着那一点点或温馨或浅淡的回忆滋润自己的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