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皮抬起来，柔亮的光线糊成一片，就像隔了一层毛玻璃。鱼小晰皱皱眉头，眯着眼睛想看清楚一点，结果一个圆形的黑影凑到眼前，挡了光线让她眼前又是一黑。

她想说走开，嗓子那里却跟堵了团棉花似的发不出声音。

很暖的一只大手摸上她的脸颊，很熟悉的味道，鱼小晰用力眨了几下眼睛，想要确认是不是他。

终于渐渐看清了，他的脸却更近，直接贴到她的额头上，害得她又没法看到了。

“……到底什么时候才不会让我担心？”乔阳抱紧昏迷了两个小时的女孩，声音有些颤。这漫长的等待里，他仿佛从地狱里走了一遭。

记忆之门突然打开，潮水般的回忆冲入大脑。鱼小晰想起自己是在ＫＴＶ被岳烁磊掐得失去意识。那，现在，怎么会看到他？

不会真死了吧？那这也太真实了，他的味道，抚触，有力的拥抱，低沉好听的嗓音。

还是说在做梦？也不对，堵了棉花一般的喉部已经开始火辣辣地疼。

又想说话，气流上行至声带，只让火辣烧遍了整个咽喉，疼得鱼小晰紧紧闭上眼睛。

“乔先生，麻烦让一下。”一个白影走近了，鱼小晰扭头去看的时候，脖子疼得跟落枕似的。

“让我们看一下这位小姐的伤势。”不怎么年轻的男医生带了两名护士，向乔阳发出要求。

乔阳放开了鱼小晰，站到床边像个护卫，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床上的女孩被医生摆弄过来摆弄过去。

“乔先生，这位小姐的身体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咽部水肿，这两天不能说话。”医生放下手里的小电筒，朝着乔阳说，“最近吃些流质食物，多补充水分。打三天消炎针即可。”

乔阳只是点点头，随即坐到床上，长指触摸鱼小晰脖子上青紫的指印。刺痛让鱼小晰迅速躲过他的手，张嘴想告诉他很疼，结果嗓子的疼比他碰触的疼更厉害，一张脸挤成一团。

薄唇紧抿，乔阳凌厉地瞪向另一边的医生。后者立刻领悟，忙说：“小姐的脖子上是皮外伤，我会开一些消淤止痛的药膏，每天涂抹，相信很快就会痊愈。”

“你可以走了。”冷冷地命令，尔后那名医生礼貌道别，留下一张处方签带着人离开了。

房间里只剩下鱼小晰跟乔阳，于是，乔阳干脆掀开被子躺到床上，把鱼小晰抱在怀里。

“真的不能说话？”他抚摸着她的整个后背，轻声问。

她只能点头了。

现在真希望能说话，她一脑袋的问号。

“总是不听话，我该怎么罚你？”手下拢得紧了，乔阳将额头靠在鱼小晰的肩头。她脖子上有伤，他记得。

越过他的肩膀，鱼小晰看到的是房间讲究的装潢，绝对不是医院，刚才却又有个医生在。到底是哪里？乔阳怎么会出现？她是怎么到的这里？

可是说不出话来。

拍拍乔阳的肩膀，鱼小晰轻轻将他推开少许，瞪着双盛满疑惑的眼睛看着他。

“带你回去，好不好？”谁知乔阳轻轻说了这句。

鱼小晰点点头。

当出了这间卧室，下楼的时候，鱼小晰认出来了，这里是岳家。

乔阳抱着她，走下最后一个台阶，客厅里人满为患，却一点声音都没有，每个人脸色都不好，阴沉得像风暴的暗夜，气氛相当压抑。鱼小晰第一眼就看到了岳烁磊，本能地抖了一下，揽住乔阳脖子的双臂抱得更紧。

见二人下楼，岳烁磊支着脑袋窝在沙发里，嘴角的青紫比早上厉害得多。他看向乔阳的眼神里没有半点善意。

岳烁棋依然冷淡木然。夏子衿坐在岳俊身边，只看了他们一眼就继续低头喝茶。王瑞站在岳俊身后，更是没有给那两个人半点注意力。

小唯讪讪地站起身，不知道是不是该过走过去。

客厅一角，站着两个更让鱼小晰震惊的人物：李嫣跟她的男朋友。

甜美的女孩站得笔直，脸上再也没有了天真可爱的笑容。

鱼小晰抬头看看乔阳，他对她微微地笑着，亲吻了她的额头，低声说：“别怕，我们立刻离开。”

说完，他抬头看向小唯。

“你，跟我走。”

小唯这才挪动双腿，小心而快速的凑了过去。

护住两个女孩，乔阳走到岳俊面前，长而卷的睫毛只让黑眸中的杀意漏出三分，他淡淡地说：“现在我不追究不代表我会忘记。这笔账，以后我会好好跟他算。”

国王用威严肃穆的眼光看着一手提拔的男人。也许，真的有那么一天，这个男人会取代他的位置。

他们走了，三个人坐在乔阳那辆越野车里，在浓黑的夜色及蛰伏的潮气中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这一程，乔阳一直没有说话，鱼小晰不能说话。她的脖颈由里到外都在疼，咽部很像重感冒那种肿痛，低下头她试着咳一下，仿佛那样那块肿胀就可以冲开。还是疼，没有任何效果，倒是把自己疼得呲牙咧嘴。

一瓶矿泉水递到眼前，鱼小晰偷看他一眼，见他神情严肃得厉害，只是专注地开车，就默默接过来，拧开盖子喝了一小口。谁知道咽这口水都很困难，她很需要用一根镊子将咽部那里撑开，说不定水流下去的速度能快点儿。

那个岳烁磊肯定上辈子跟她就有仇，否则怎么会一碰上他就倒霉？而且，一次比一次倒霉得厉害！

肩膀被什么轻触，困难地扭回头，看到小唯把那款破手机擎到自己眼前。

接过自己的手机，随口想说句谢谢，又是一阵疼，鱼小晰朝着小唯笑得比哭还难看。

车子停了下来，鱼小晰看看并没有到家，身边的乔阳推开车门下去，快步走向一家药房。

“小鱼，你们在一起了？”那片阴云飘走，小唯才敢出点声音。

点点头，鱼小晰不好意思地冲小唯笑笑。想当初闹得国恨家仇，小唯也都知道，如今竟然凑到一块儿了，还真有点难为情。

借着路灯的亮光，小唯仔细打量鱼小晰青红遍布的脖颈。

“你这里很疼？”她指了指自己的脖子。

还是点头。鱼小晰觉得当哑巴真不是好玩的事情。

小唯看着她想了好久，到底是问了：“那个……岳家大少爷，你怎么会惹上他？”

摇摇头，鱼小晰苦恼地垮下一张脸。说不出话啊……看到手机突然灵机一动，立刻打开短信编辑页面。

“他跟乔阳有矛盾。”她在手机上编辑出这几个字，递给小唯看。

“阳哥惹的事？”小唯自言自语着，低头沉思。

鱼小晰又在手机键盘上摁了一阵子，递给小唯。

“你知道岳家？他们是什么来头？”不是一般的家庭，吃穿住行皆彰显着身份的尊贵，国王般的大家长，宠坏的大少爷，王妃一样的姐姐，还有捧月的众人……

“岳家……”小唯考虑了一会儿，往车椅外缘挪了挪凑近鱼小晰，尽管车里只剩下她们两个还是压低声音，“阳哥没有告诉过你？”

摇头表示否认，鱼小晰明白了关于岳家小唯是知道的，她在酒吧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干了不短时间，各种信息肯定了解不少。

“今天那个中年人叫岳俊，是岳家的大家长。他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

这些她都知道，鱼小晰认真地听着小唯跟自己解说。

“岳家很神秘。具体做什么又说不清楚，只知道很有钱。”

“听说……他们上面有人，很上面……”小唯声音更小了，用手指指向天空，“就是国家那里……”

鱼小晰没有太听得懂，只是被小唯感染，竟然也觉得后背发凉。小唯凑近鱼小晰的耳朵，用只有她们二人能听到的音量说：“有人猜他们的钱可能是黑钱……”

“因为，岳家在黑道上很有影响力。听说黑道方面的事情都是那个女儿再打理。她很厉害，虽然年轻，非常镇得住场面。”

鱼小晰咬住嘴唇。她知道的，岳烁棋是个既美又强的女人，即使只见过几面，她感觉得到。那么坚强的外表，却配上喑哑的声线，很少说话，每次她开口，让鱼小晰听了总感觉得到淡淡的悲伤。

是因为乔阳吗？

同样一身谜题的男人，及其固执地抓着自己不放……

“小鱼啊，你说阳哥怎么变了那么多？我今天差点没认出他来。”她们的思维电波竟然同频了，小唯的话让鱼小晰又在手机上弄出几个字。

“他发型变了。”

“不是。”小唯说得很坚定，“是整个人都不一样了。你没发现？”

怎么不一样了？鱼小晰眼里浮出疑问。对于她，乔阳比之以前多了太多的温柔，但是对于别人，他还是那副大爷兮兮的样子，傲慢无礼，看着就气人。

“以前阳哥也是冷点儿，但是他心情好得时候还能亲近。但是现在，我觉得他有点吓人。像……”小唯用食指挠挠脸腮，尽力联想着，“像动物世界里的狮子，随时都会一口吃掉你！”

小唯瞪得圆圆的眼睛，让鱼小晰哑然失笑，她把输入文字的手机递过去。

“你也太夸张了吧。”

“你是没看到！”小唯把手机塞回鱼小晰手里，继续解释，“今天岳家大少爷把你跟我用车带回他家，结果在院子里遇到阳哥他们，阳哥过来就把那个少爷打趴下了。你不知道，当时阳哥的样子多吓人！”

到现在，小唯仍是心有余悸。那个时候的乔阳，比那些一身黑的保镖们还要可怕。

他只打了那个大少爷一下，站在那里用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凌迟地上的男人。浓烈的杀气几乎可以用眼睛看到，是一种血红的颜色。紧握的双拳，绷紧的身体，虽然他没有再动手，却感觉得到地上的人已经死了几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