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偏僻乡村的新农户(6)
作者:蔡王诗琪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2085

第一节 偏僻乡村的新农户(6)

哲人们说过,生命里一些所谓感到沉重的东西,有时只需要增加些自嘲和幽默,就完全可以雨过天晴,鼓舞自己继续前行的信心。大概是因为草房里太寒冷,父亲接连几夜都被冻得没能睡好觉。那天,我发现他半夜起床,点亮煤油灯后看了一会儿书,拿起笔在纸上写起来。早晨起床后,我看见父亲是夜写的是一首打油诗:

屋外明月格外寒,被厚衣重也不暖。

漫长黑夜只有睡,醒来不知在何方。

父亲写的这首打油诗,并不因他诗意盎然或带着某种兴致和情怀。短短几句打油诗,表达他身在草房被冻得瑟瑟发抖时的暗淡心情,展现他不顾影自怜的豁达心境。曾经沧海后的平静,使父亲凝结成不屈不挠、幽默风趣的精神力量。在后来的日子,这股力量始终激励和鼓舞着父亲带领我,共同克服生活上的重重困难,十分完整地体现在父亲身上,那种直击困苦现实而顽强不屈的人生价值和行为典范。

父亲事先没能料到,蒯医生家和我们是隔壁邻居。“相逢何必曾相识”。这无形中为父亲和我增添“身在他乡遇故知”的亲近感。生产队似乎对我们抱有偏见,故意安排我们两户人家离群索居,这倒使我们“惺惺惜惺惺、好汉惜好汉”的两户人家,排除“同是天涯沦落人”的伤感,获得鱼水相亲、乳水交融的愉悦。

经过几天接触,父亲对我说,蒯医生外表看似冷傲严酷、内心却热情似火。他在“/文/化/大/革/命”前,是江苏省委第一书记的医疗组组长。在那个是非颠倒的年代,省委第一书记被打倒后,无人顾及他的高级专家身份,遂被强行下放到农村劳动。这位高级知识分子,只有在成为他的医疗对象时,才感到他和蔼可亲。

蒯医生出身在祖传名医世家,可谓是家学渊源、名门望族。在下放安前农村劳动前,他是省级人民医院的医学专家、教授、主任医师,成果累累、著作等身。早年曾在美国攻读医学,获得博士学位。蒯医生医术精湛,风格凌厉泼辣、细致入微,他从不优柔寡断,注重临床积累,从不盲目尊从医书中的繁文缛节,在全国医学界不乏妙手回春的佳话。

蒯医生的夫人邓老师,是原南京师范学院附属中学高级化学教师。她可亲可敬,热情爽快,乐于助人。在我们两家和睦相处的日子,邓阿姨经常教我们怎样料理家务活。无论是做饭、洗衣、买菜,还是收拾住房、缝补衣物,她都给予我们悉心指点和耐心示范。父亲能学会做家务事,与邓阿姨热忱帮助密不可分。随同蒯医生夫妇到农村安家落户的还有,他们年长我9岁的女儿蒯宁宁。

刚到农村的日子真难熬,与在南京的生活条件相比,一切都得从头开始。离开南京后,我们住的是草房、点的是煤油灯、烧的是柴草、走的是泥土路、饮用的是井水、干的是体力活,如此等等。置身这种异常艰苦卓绝的生存环境,必须强迫自己尽快适应农村生活。否则,将是寸步难行、步履维艰。这对父亲来说,将面临着十分严峻的挑战和考验。

1970年新年的时针,刚划过沉闷和悲凉的空间,春节便接踵而至。相沿至今,当地农民们没有使用钟表和日历的习惯,只凭观察太阳所处位置推算白天的大致时间,只凭月亮的圆缺变化记住农历日子。如果要求他们准确说出白天某段时间或某个节日是哪天,实在是为难他们。不知道为什么,这年春节是哪天,他们竟推算得非常准确。随后,农民们便向公社/革/委/会提出建议,最终由公社作出规定,不允许下放干部及家属们返回南京过年,和当地农民们共同过一个/革/命化春节,以显示下放干部和家属们,扎根农村干一辈子革命的坚强决心。

临近春节的岁暮天寒之际,母亲专门请几天假,心急如焚地赶到安前农村和我们团聚。节日期间,除了向农民们表示新春问候等礼节外,我们和蒯医生两家不负自己、自寻欢乐,共同度过这个具有特殊意义的新年。短短几天,母亲抓紧时间为我们料理家事,理出能使父亲和我过日子的头绪,就匆匆返回南京。从此,沉重的家庭生活负担,全部压在父亲的肩头。

在农村生活几年,承受来自多层面的生活重负和精神重压,父亲以脱俗凡人的毅力,丝毫没向多舛的命运屈服;他以自己坚定的信仰、超人的胆略、敏锐的观察力、深刻的人生体验和自强不息的可贵精神,在迷惘的人生旅途漂泊中,苦苦寻求自己前行的坐标,谱写自己这段非凡而壮阔的人生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