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有这么一个男人,无兄弟,无姐妹,无叔伯舅父,无姑妈姨妈,十六岁以后也没有了父母。
这个男人本来姓广大的“广”,名大汉民族的“汉”,叫“广汉”,孩童时读过几年私塾。
广汉从小就只往长处长,而且长得出奇的快,个子又高又细,十来岁时就有成年人那么高。人们说他像一根长棍,同一个姓氏的人们就喊他“棍汉”,其他姓氏的人们有时候会带上他的姓喊他“广棍汉”。刚开始他坚决不接受人们这样称呼他,但经不起岁月激浪的冲刷与众口一词的淹没,慢慢地他也就顺其自然,不再做那无谓的抗争。
二十三岁时他又“二十三猛一窜”,细长的身高足有成年人的一倍半,而身子骨却只有十来岁小孩般粗细。
由于身段的原因,无亲无故的原因,同时也比较贫寒的原因,直到四十岁,他仍孑然一身。
一天夜里,他与以往无数个夜晚一样,碾转翻侧,难以入眠。他感叹自己人生悲哀,又埋怨人们很早就喊他“棍汉”“广棍汉”。他责问人们,何为“棍”?“棍”就是从树上砍下来的已经干了的不会发芽的木头也;何为“汉”?男子“汉”也;何为“棍汉”?就是不会发芽的男人嘛。可好,你们众口一词,直将我喊得连一个哪怕是瞎子、聋子、傻子、麻子、瘸子的老婆也娶不来,我怎么能发芽?不发芽何以开花?不开花何以结果?啊?!
想到这里,他霍地从床上坐起来,自言自语道:“罢罢罢!看来此生娶老婆已毫无指望,既然我是一根不会发芽之‘棍汉’,老子干脆改姓,以后不姓‘广’而姓‘光’,净光之‘光’,做名副其实之‘光棍汉’。老子就叫‘光棍汉’啦!”
第二天,他逢人便说:“我不姓原来那个‘广’了,改姓净光之‘光’了,以后你等都喊我‘光棍汉’便是。”
他这个决定与宣扬,自然顺理成章地被大家在开心的笑声中所接受。慢慢地,人们就拿他的新名字“光棍汉”,来作为没有妻室男人的代称。这种叫法及其含义,越传越远越普遍,后来被所有的人所认可并一代代传承。
――这就是“光棍汉”的由来。
(二)
改姓后的第一个春节,光棍汉自撰自写一副春联。
上下联:一床薄被盖三冬半锅稀饭吃两天
两门心:冷门冷灶冷茶水孤身孤影孤油灯
横批:光棍汉之家
光棍汉这副春联贴出以后,引得人们足足议论了半年,不少人认为他还有点才气,一辈子打光棍有点亏。村庄里一个私塾先生还将他那副春联作为经典范文,给学生们批讲,结果这位先生被辞退了,原因是家长们认为,让自己的孩子学光棍汉写的东西,不吉利,大不吉利,很有可能将孩子晦气得以后也成了光棍汉。
从第二年春节开始,光棍汉每年春节都用那副春联,直到他与阎王见面。
第三年春节,光棍汉又自撰自写了一首《光棍汉之歌》,张贴在他的房前屋后――
光棍汉来光棍汉,心苦身苦不堪言,
一时虽然难说全,想到那般说那般:
洗衣做饭喂鸡鸭,除了生娃啥都干;
冷锅冷灶冷茶水,胡乱凑合吃碗饭;
自斟自饮喝两口,饭后懒得去洗碗;
饥一顿来饱一顿,半锅稀饭吃几天;
时常有人叫帮忙,脏活累活让咱干;
帮忙管个吃与喝,酒席之上坐末端;
剩酒剩菜给我吃,好像咱的命就溅;
鞋子烂了自己缝,头疼发热没人管;
不刮胡子少换衣,穿戴凌乱不修边;
一年剃头三五次,何必花那冤枉钱;
拜堂成亲月月有,可是次次没有俺;
看着人家成双对,眼馋心羡浑身暖;
如有女子走过来,总想盯着看几眼;
虽然咱们无恶意,人家总要躲着咱;
和衣上床倒头睡,省得明日还要穿;
不停翻身到鸡叫,漫漫长夜睡不安;
无论春夏秋与冬,半床被子盖一年;
一人吃饱都不饿,一人受冻全家寒;
出门之时一杆棍,回到家里棍一杆;
孤灯孤身随孤影,苦难哀怒跟墙谈;
度过一天是两晌,不必去作长打算;
有朝一日入了土,没有一人哭坟前。
真真切切这般事,十天十夜说不完;
此处所言很有限,这便是我光棍汉;
张贴于墙众人看,我怕身后会失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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