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的时候,我打了饭菜转身,见文静独自坐在临窗的角落,便径直去了她那桌,在她对面坐下。
文静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不等我跟她打招呼,就先开了口:“改之,是不是感觉对工作很空茫,无从作手,毫无头绪?”
声音很柔,很轻,似乎有些羞于被人听到她对我的关切。
那温柔而真诚的关切,让我莫名的温暖,像艳阳下故乡那汪清泉非常美妙的流遍我的全身。
我不急不缓,扒了口饭,道:“你怎么知道?”
我的目光很柔和,在她看来却似乎有些不习惯,她闪烁了下眼睛,一边低眉吃饭,一边用更低的声音道:“我看见你今天一整上午都百无聊赖。”
她竟然看见我一整上午都百无聊赖!
可她明明一整上午都对着电脑神情专注,敲击键盘的纤纤细指灵动翻飞,仿佛把键盘当了琴键,屏幕上飞速闪现的字迹作了音符,在享受一场只属于她一个人的无声的音乐盛宴。
她竟然却一整上午都看着我的,她是眼睛的余光看着我的吗?
她在最专注的时候都在意着我的吗?
那汪很美妙的流遍全身的故乡艳阳下的清泉,又仿佛被杨柳风轻轻拂过,微微激起更加美妙的波澜。
我刚想对她说出我对第一天工作的感受,了解下我的前任小刘是如何工作的,并向她作一些简单的请教,一个声音就在身后道:“改之,怎么样?是不是刚来感觉很不适应呀?”
是王艳。
声音明快而强势,像是要占尽风头。
文静果然就不说话了。
王艳在我右侧坐下,姿势优雅,却不拘束,对我道:“今天你无聊了一上午时间,敢情是不知道如何开始了,不过没关系,小刘最初来的时候还不是这样,但后来还不是慢慢的就好起来了,甚至还有一段时间和总经理走得特别近,不要说后勤部,恐怕连整个公司的下属就从来没有人如他那样跟总经理走得那么近过……”
王艳停了停,对着我,美目流转,笑隐秋波,声音无限轻柔:“所以,你不必担心,小刘帅气阳光,却未免单纯。你飘逸忧郁,沧桑而深沉,应该比小刘更具有让总经理喜欢的优势。以后有什么需要,你只管说,我能帮助你的,就一定竭尽全力,只要我们共同努力,我相信,你一定会有比小刘做得更好的那一天。”
我不喜欢她的美目流转笑隐秋波,也不喜欢她为我设计将来,更不喜欢她把我的将来和她连在一起。
她有那么些想主宰一切也以为能主宰一切的**,虽不如柔雪强烈,却跟柔雪一样的让我潜意识里不自觉的抵触。
这种抵触很莫名其妙,但很多人都有。也许,是对强势的反感,是对自由的本能渴望和追求。
我不看她,把眼睛看向文静。
文静自顾自低头吃饭,她吃饭的姿势都如她的名字一样文静,只是一张本来就不好意思的脸却因王艳的到来更加绯红,但却在慢慢恢复平静,渐至于又如我没坐在她对面的最初了。
王艳没再说话,也没有吃饭。
我眼睛的余光发现她一双美眉不再流转,只在我和文静的脸上游弋,最后便定格在了文静默默低头吃饭的脸上。秋波暗隐的笑意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冷淡,是不太明显的嫉妒。
文静虽然没看她,却感觉到了她的目光,她的表情,又有些不自然起来,但脸上没有不好意思的羞红,却是几许不安的神色。
王艳嘴角微微上翘,扬起一丝讥笑,似乎要对文静开口说话。
“你真的可以帮助我?”
我把脸别向王艳。
王艳的冷淡,嫉妒和讥笑都刹时消失,把逼视文静的双眼迎向我,道:“当然,我从来都乐意帮助人,但却不滥于帮助人,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你是我今生最值得帮助的……”
惊喜,激动,而又无限期盼和真诚,到最后竟然变得无限温柔,像是在对我倾吐衷情。
我忽然觉得她这个人虽然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但也不如我最初那么厌恶了,她应该是爱恨分明的那种,虽然直接了点,也未免倾诉得太快了太大胆了点,毕竟我们昨天才刚认识,毕竟众目睽睽下,但至少她不藏着掖着,争风吃醋却明枪明刀,不会有危险。
“那么小刘当初是怎么和总经理一步步走近,甚至走到整个公司的下属都未能走近的地步的呢?”
我眼含笑意,却是真心向王艳请教。
王艳更加喜不自胜,开始启丹唇、露皓齿、滔滔不绝:“首先当然是他的帅气阳光,这为他创造了走近了总经理的优势。不过,这一点你不必放在心上,我说了,你飘逸忧郁、沧桑深沉,比他更有吸引人的气质。”
纵然她没心没肺,口直心快,还是压低了声音,不过只是提防邻桌的别的人,却并不提防文静,不是放心文静,就是不屑提防文静,道:“更何况总经理是女强人,她更喜欢一个如许仙一般秀气文弱可以给她慰藉却需要她保护的男子。你别这样怀疑的看着我,虽然你做的工作不是贴身秘书,更不是总经理默选的蓝颜知己,只是后勤部的后勤一样的工作,貌似最不起眼,却和总经理打交道的次数最多,甚至超过了公司许多高层管理。总经理就是这样一个怪僻得谁也不能真正走近真正了解的人。你的这份本来在整个公司最不起眼又最难做的工作,却确实如她的贴身男秘,默选的蓝颜知己一样,需要先天的优势和后天的技巧。一个后勤部的后勤,却做了伴君如伴虎的工作,这是多么荒唐而又不可理喻的事,但这样的事却真真实实的在发生,无论是在我们公司,还是在别的地方,也总有类似的事在发生,而且还在继续发生即将发生,总经理如果按常理出牌,她就不是我们的总经理,你这个工作也不会比任何工作换人最快最多。至于小刘是怎么一步步走近总经理甚至走得比公司里总经理任何下属都近,细节我不知道,但有件事却记忆深刻,不过一时半会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反正那次小刘在很复杂的情况下,替总经理挡了很多久,回来之后,睡倒了三天,从此本来对他有点好感的总经理便对他更加另眼相看……”
说到这里,王艳再次打住,那么自信的眼神中渐有担忧之色。
我道:“这么说来,要做好这份工作,我就得走近总经理,要走近总经理,我就得在任何有总经理的宴会上舍命陪君子,替总经理挡酒了?我可不胜酒力!”
王艳吱唔了会,道:“我想,你和小刘不同,你的优势在于清秀飘逸忧郁而沧桑还有那么点深沉,如果总经理真对你有好感,带你出席宴会,她应该对你有种怜爱,而不至于让你帮她挡酒吧……”
她声音很轻,很犹豫,说得连她自己都不太相信自己。
甚至文静这时都不自觉的抬起头来,一双清澈温柔的美目充满忧郁,似也在为我的将来担忧。
我脸上却扬起一丝轻笑。我不要王艳担忧,更不要文静担忧。
至于柔雪的怜爱,自从重逢后的第一眼,我就不曾想过,也不屑她怜爱我。
别说我不胜酒力,就算酒逢知己千杯少,那也只是和知己对饮,无论任何场合,我都绝不会也不屑替她挡酒。
我们早已不是曾经的青梅竹马,我们只有距离,因为她的高高在上自以为是横亘在于们心里的不可逾越的距离,只与金钱和地位有关。
王艳和文静都看不懂我的轻笑。
她们甚至以为我是在自嘲在苦笑。
文静不善于表达,尤其是当抢尽风头的王艳就在眼前,安慰我鼓励我的千言万语都深藏于心,她只用一双眼睛关切我,更加柔情似水。
王艳却不同,她洒脱利落,即使在最适合沉默的时候,她也喜欢用三寸不烂之舌的飞短流长,取代万千思绪。
我却在这时想起了另一个问题,有关办公桌的秘密有关小刘。
我打断了王艳,没容她开口。
但我没说出那个秘密,也许永远我都不会说出那个秘密,我喜欢独自去研究,像侦探小说家笔下的神探。
在乎结果,更在乎寻找蛛丝马迹的过程。
只是道:“小刘既和总经理走得那么近,几乎到了公司所有总经理的下属都不能企及的地步,最后,他却怎么又辞职了呢?”
我望着王艳,眼含轻笑,不像是要探知真实,倒像是对她先前自信能帮我的讽刺。
她以为她了解总经理,掌握了走近总经理的伎俩,可小刘那么舍命陪君子的替总经理挡酒,也只换来了短暂的总经理的青睐,到最后,还不是实在呆不下去,不得不先下手挽回点毫无意义的面子,炒掉公司辞职去了。
柔雪,青梅竹马了整整十五年,重逢了,我都彻彻底底的陌生,更何况她,才相处了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