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看着年迈的铁成教练，整天一瘸一拐地为我们操劳，我的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一直以来，老人的身世，就跟那件金跤衣一样，始终在我心里是一个谜。

只是偶尔听人说起过，铁成以前是个临时工，在体委家属院里烧锅炉，这一烧就烧了十几年。

事也凑巧，有一次，看到摔跤队的在院子里练体能，那个杠铃还没举几下呢，小伙子们一个个就累得呼哧带喘的，铁成气不过，忍不住在一旁嘟囔了一句：“养你们这些东西，哼！还不如养条狗呢，养条狗还知道汪汪两声呢。”

他的话偏巧被带队的海教练听到了，海教练走过来，乜斜着眼睛问：“姓铁的，你刚才说什么？”

铁成是个从不服软的人，再看海教练那副门缝里瞧人的德行，他忽地一下站起来，加重语气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养你们这些东西，还不如养条狗呢，养条狗还知道汪汪两声呢。”

“那照你这么说，我们全都是酒囊饭袋了？”要知道海教练那可是全疆有名的功勋运动员。1958年，在中俄两国友谊赛上，他走上跤台，还不到一个回合，就一个背胯，把俄罗斯大名鼎鼎的全国冠军，吧唧一下摔倒在地。

铁成可不管那个，双手往胸前一抱：“我看差不多吧。”

海教练的弟子们面对这种公然的挑衅，全都嗷嗷地叫喊起来：“瘸子，你找死呀。”

“收拾他，收拾他。”

海教练一挥手，制止了弟子们的喧嚣，他冷笑两声，晃晃悠悠地走过来说：“如果铁师傅不嫌弃，老汉跟您老比划两下？”

“慢着。”

“咋？嘴硬沟子松了。”

“比划两下没问题，老汉我愿意奉陪，但咱先把话说清楚。”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好！那我问你，我要是赢了你呢？”

“我拿出一个月的津贴，请你下一趟馆子，咱不去别的地方，就去八楼吃烤全羊。”

“不！那玩意油乎乎的有啥吃头。”

“那你说咋办吧？我全听你的。”

“我要是赢了的话，你把这个教练的位子让给我。”

“你说什么？”闻听此言，海教练恼羞成怒，心里却不免发起怵来。这些年以来，还没有哪个敢在自己面前如此嚣张，俗话说，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莫非这个烧锅炉的真会两下子。

“怎么？舍不得了。”铁成使一个激将法，毫无退让之意。

眼看着骑到了虎背上，就是想下你也下不来了，加上弟子们在周围一个劲地鼓噪，海教练一拍胸脯说：“好，要是输给你，我立马卷铺盖回家抱孙子去。”

真是铁匠遇上了石匠，全硬到一块儿去了，两个人立时捋胳膊挽袖子就动起手来。

海教练是科班出身，一着一式有板有眼，他那一套摔法，铁成早就烂熟于心了，这些年你当他光烧锅炉了。可铁家跤是怎么回事，海教练却是闻所未闻，所以，两人一上交手，他是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俗话说，行家一伸手，就知道有没有，铁成虽只是略施身手，对手却已经料到自己今天必败无疑了。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就连对面的阳台上都挤满了人，助威声更是震耳欲聋。

看到这阵势，铁成暗自叫一声不好，不行，在这种场合，无论如何得给姓海的一个面子，好歹人家是摔跤队总教练，当着这么多人给他难堪，今后还叫人家怎么带兵打仗呀。想到这里，铁成故意将瘸腿伸出去，对手似乎领会了他的意思，一猫腰轻轻撂倒了他。

面对如潮的掌声，海教练却一声不吭地过来，使劲握住铁成的手，低声说：“老铁，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海教练果然没有食言，过后没不久，在他的力荐下，铁成当上了摔跤队的助理教练。

男人与男人之间的交往，有时就跟火星撞地球一样，不经过激烈碰撞，是找不到自己的运行轨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