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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深圳的一条小巷里,一个叫老泽的东北小子开了家酒吧。酒吧无名,只用几根破玻璃管弯成一个“BAR”字,灌了些劣质霓虹,夜晚亮起来一段一段的,颜色也浑浊暗淡,像将要报废的日光灯管。据阿明说这里是深圳艺术青年的一个据点,不过阿明对此种场合颇瞧不起。
阿明自认是个坚定的商人,一提起曾浸润了他多年的美术、文学,尤其是还在从事着这些行当的“艺术家”,他总是嗤之以鼻甚至破口大骂:“!”或用生硬的普通话“傻逼!”他认为这些“艺术家”无聊透顶,一个个蓬头垢面服饰夸张,画的画写的诗让阿明看不懂还不敢说看不懂,远没有那些暴富起来的农民相处得愉快,这些农民衣冠整洁(白衬衫料子裤),腰里别着厚厚的人民币,张口闭口均是挣钱**,句句都对阿明的路子,对于他们身上的一些习气阿明还可以进行善意的调侃,诸如“你手上带戴么多金疙瘩不怕被人剁了?”或伸手到人家的领子里摆弄那条金链子:“有半斤吧?”阿明跟他们在一起轻松随意,浑身的优越感、幸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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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阿明,还有一个叫范学锋的农民兄弟(阿明的客户),在一家排档里喝多了酒,已是半夜,三人勾肩搭背醉醺醺地乱走,阿明与范学锋争论着哪家酒店的鸡既便宜又好,双方各执一词,一时没个准主意,走着走着便到了“BAR”。范学锋指着那三个半明不暗的英文字母:“这里是哪里?发廊?”
阿明:“你个发廊,东北佬开的酒馆。”又对我说,“无聊文人的据点,进去坐坐?”
于是三人浑身是酒目中无人地钻了进去。只有正中央的一张破桌子空着,我们坐下来,置身于一堆破桌子烂椅子的包围中,四周是影影绰绰烛光中的人影,头上悬着些破渔网、摔成两半的破吉他、空易拉罐、空烟盒,墙上挂着破轮胎、破胶木唱片、老式破挂钟、老式破电扇……我说:“开店这哥们是破烂王出身吧?”阿明会心地一笑,大概以为我说出了他的心里话。范学锋东张西望地招呼小姐。
一个女大学生模样的小姐给我们点上蜡,范学锋用夸张的眼神盯着姑娘的一举一动。这儿有二锅头,五十块钱一瓶,是北京市场上的十倍还多。我们要了三扎啤酒,一瓶二锅头,一堆花生豆鱿鱼卷,一路喝下去。阿明由二锅头谈起工艺美院,谈起我跟他的交情,谈起那时候如何贫穷、如何开心、如何才华横溢……
喝着喝着,那个叫老泽的破烂王诗人也坐到了我们这桌,阿明大概与他有过一两面之交,此刻喝多了将老泽的肩膀“啪啪”拍得山响,一副亲兄弟的架势。老泽是典型的东北人那种结实的精瘦,穿着件黑色大号圆领衫,蓄着黑而浓的鲁迅式小胡子,戴一个大方框的黑边眼镜,留一个方方正正的黑色板寸,仿佛刚从碳素墨水里捞出来的一幅人物速写,倒也符合这里的黑暗气氛。倒是阿明和范学锋雪亮的白衬衫在这里显得有些扎眼,不过白衬衫有钱啊。
老泽一边与我们对饮,一边虚心听取对面那个叫阿明的胖子的谆谆教诲,什么酒吧的地理位置太偏僻啦,名字不响亮啦,啤酒牌子太少啦,一直到诗歌,阿明肯定是被老泽给灌晕了,他开始大骂现在的诗如何不灵,“那叫诗吗?你说!”他点着老泽的鼻子问。
“不叫。”老泽吸着烟,笑眯眯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