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往年相比,今年的降雪要少了许多,以往白雪皑皑的大地,今年却大多裸露出来,因而,牲畜不用费多大气力,就能用蹄子刨开薄薄的积雪,啃食到地面上的干枝枯草,只要能吃饱肚子,牲畜们抵抗力就强,抵抗力强了,就能扛过寒冬,而度过寒冬的牲畜(特别是怀孕的母畜)越多,来年的丰产也就有了基本保证。正是基于这样一种推测,牧人们一个个兴奋不已,如同农夫刚刚播下种子,就赶上一场及时雨一样。
在牧场年度总结会上,牧业一队又无可争议地夺得了一面大红锦旗,这让阿斯哈尔心里美滋滋的,更叫他受宠若惊的是,散会后老场长还单独把他叫到家中,请他吃了顿手抓肉,老头嘴上虽没说什么,但这种高规格的接待,实际上就是对自己的最高褒奖。
自打当了这个队长,他没少给老头添乱,光处分就背过三回。长这么大,他从没怕过谁,可唯独见了老场长,他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说来也是好笑。有一回,老场长来检查工作,恰巧赶上阿斯哈尔卧病在床,古努尔从外面慌里慌张地跑进来说:“快起来,老场长都到家门口了。#本章节随风手打 SHOUDA8.com#”你再看阿斯哈尔,头也不晕了,腰也不痛了,一骨碌爬起来悄悄溜出了毡包。当时正是剪羊毛的季节,他抢过一把大剪子,摁倒一只羊喀嚓喀嚓地就剪上了。老场长走过来瞧他一身的汗水,竖起大拇指连连夸奖,还把手里的鞭子也送给了他。说归说笑归笑,阿斯哈尔着实从心里佩服这个倔老头,就觉得跟着他干心里头踏实。
乘兴而归的阿斯哈尔,真有些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感觉了,他咿咿呀呀地哼着小曲,不知不觉就到了家门口。
前方的芨芨草丛里,出现了一个赶牛爬犁人,那人从头到脚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眼睛,单看那一身装束,旁人恐怕连男女都分辨不出来。
阿斯哈尔催马过去高喊一声:“我的美人哟,跑这么远就不怕狼叼了去呀?”
“你这是上哪儿野去了?”那人的声音脆亮脆亮的,格外的动听。
“怎么?想我了?”
“看把你美的,这是拣到金疙瘩了,大老远就听见你哼哼唧唧的。”
“今年咱又是第一名。”阿斯哈尔下了马,在坚硬的雪坷拉上磕磕靴子,以此来活动一下发木的腿脚。
“能多给几个工分不?”
“那是当然了。今年一个分值场部给咱提高了一毛五呢,回家掰着脚指头去算算吧。再说了,我什么时候亏待过你呀,是吧,宝贝。”阿斯哈尔挤几下眼睛,捡起一块干牛粪,随手扔进爬犁上的柳条筐里,径直往阿依努尔跟前走。他们是同龄人,开起玩笑来没个轻重。
阿依努尔见势不妙,围着爬犁转起了圈圈:“你别胡来哦,我可去告塔贴了。”
“哎哟,你就再别转了,有这个功夫咱把啥事都办完了。”
“滚一边去,不知道寡妇门前是非多嘛,让你媳妇知道了,还以为我勾引你呢。”
经阿依努尔这么一提醒,阿斯哈尔倒想起了另一件事,他忙停住脚步问:“家里口粮还够吗?”
“够了,吃不完,我一个人咋都好对付。有事你先回吧,古努尔妹子怕是早就等急了。”银铃般的笑声在空旷的戈壁上传了很远。
“那我就先走一步。有空到家里坐坐,塔贴总念叨你呢。”
“什么时候给我们分红哪?”
“就这几天吧。怎么急着买嫁妆呀?”阿斯哈尔勒住急于归槽的坐骑。
“我倒是想嫁,可就是不知道谁敢要呀。”
“别着急,别着急,牛奶会有的,面包会有的。”阿斯哈尔意味深长地说。
风风火火地回到家,连皮大衣都没脱下来,阿斯哈尔就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塔贴以赞许的目光打量着儿子,却以责备的口吻说:“你早干啥去了。”
古努尔从褡裢里掏出大红锦旗,兴奋地说:“嗯!阿斯哈尔同志,这回还算干了一件人事。”
“你男人啥时候也落不到别人后面。”见天色还早,阿斯哈尔就要去找阿勒腾别克,古奴尔一把拽住丈夫,心疼地说:“吃了再去吧。”
“还怕你男人饿着呀,回来再吃不迟。”阿斯哈尔扣上皮帽子就出了家门,他就是这么一个急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