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眼瞅着又要圆了。首发
天气燥热难当,没有一丝丝风,又矮又窄的屋子里简直就像一个蒸笼,憋得人透不过气来。郭明达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老鼠在地面上翻滚打闹,吱吱地叫个不停,更有令人憎恶的蚊子,时不时地就上来咬你一下。郭明达索性光着脊梁爬上了屋顶,他仰面躺在干草堆上,双手抱住脑袋痴痴地望着满天繁星。
下午挑水回来的路上,冷不丁听见有人轻轻叫了一声:“郭大哥。”他回过头去,看见草滩上有一位放羊的妇女,冲着他招了几下手。郭明达心里蹊跷,这荒郊野外怎么会有人认识自己呢?从肩上卸下水桶的功夫,牧羊女已走到了跟前,她慢慢解开头巾,泪汪汪地注视着郭明达。
“你、你不是水香吗?” 郭明达差一点跳起来,无论如何他也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衣着褴褛,面带菜色,小腹微微隆起的少妇,竟会是原先那个细皮嫩肉,说句话都脸红的水香。
“是我呀,郭大哥。”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郭明达张口结舌地问。
水香并不答话,泪水却似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从面颊上扑簌簌地滚落下来。首发
“你怎么跑到这里放起羊来了?”一种不祥之兆笼罩在了郭明达心头。
水香面无表情地说:“其实我早就知道你在干校,想去看看你,又不好意思,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跟叫花子没啥两样了。不过,放羊的时候天天能见到你,我这心里就踏实多了。”
“你说你这是……嗨!究竟出了什么事?你快告诉我。来,坐到这里来。”
水香坐在土坎上,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你就说我的命有多苦吧,郭大哥。为了我的婚事,我姐夫进城去找三舅,托他给我在城里说个人家,三叔倒是真够利落的,没过几天就把金锁带来了,金锁就是我现在的男人,他的家就在前头的村子里,离你们干校不远……”
“怎么叫他的家呢?你们现在是夫妻,应该说是你们的家才对么。”
“不!你不知道,郭大哥,别的不说,你看看我这一身破衣烂衫还不明白嘛,那个缺德玩艺儿就不是个人。”水香的眼里流露出一种绝望的神情,“哎!这也怪不得别人,要怪就怪我自己瞎了眼。当初,我也是想赶紧找个人嫁了算了,一个大姑娘家总不能在姐姐家呆一辈子吧,再说看着爹爹一天不如一天,我总想着为他老人家做点事。不瞒你说,其实我头一眼就没看上他,那一双眼睛叽哩骨碌的就像一把锥子,让人觉得浑身不自在。可我再不能说啥了,人要脸树要皮呢,嫁谁不是个嫁。这一回,我没跟姐姐他们闹,我认命了。从相亲到结婚,统共用了不到十天时间,我就跟了那个缺……”水香咬紧牙关,似乎一口咬住了一个什么东西。
“他对你不好吗?”郭明达不明白这小俩口成婚不久,却为何积怨这么深呢。
“好?要是他对我好,我还能一天到晚在这个兔子不拉屎的地方放羊吗?结婚当天我就跟着他来到了白碱滩,一进门我的心就凉了大半截,这哪里还叫个家呀,我姐夫的牛圈收拾的都比这利落。从第一天起,我就没给过他一个好脸。开始他倒是殷勤得很,可热呼劲一过,他就不是他了,动不动就拳打脚踢的把我往外撵,后来干脆家也不回了,天天在外头耍钱,钱输光了,他把我的几样陪嫁也偷偷拿去抵了账。有一天,债主带着几个人又来讨账,他从后窗翻出去就跑了,直到今天连个鬼影子都不见,我一个人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呀。”
“家里就没别人吗?”
“他是个独子,两个老人早让他克死了。你听我说,郭大哥,没过几天那些债主又来了,看找不着那个挨刀的,他们索性就把我撵出了家门,说是要拿房子顶账。幸好马奶奶见我可怜,让我住在了她的家里,老太太年岁大了,又无依无靠,把我当亲闺女一样待。她家里没有劳力,日子过得很清苦,但我总算有了一个安身之处。有一天,马奶奶吞吞吐吐地说,水香,奶奶有几句话要对你说,奶奶全是为了你好,说出来你可不兴生气。我觉得纳闷,就说,有啥话您尽管说,奶奶。马奶奶这才开口说,这个金锁可是个浪荡公子,一天到晚游手好闲,啥事也做不来。他爹辛辛苦苦置办下的一份家业,叫这个败家子没几年就给祸害光了。在你前面他娶过两房媳妇,但都没过多长时间,究竟为了啥谁也不清楚,他从来也不跟村子里的人往来。
听老人这么一说,我是彻底绝望了。第二天,我把家里该洗的该涮的,全都归置利索,蒸下两笼馍馍,就赶着羊出了门,唉!我是越想越觉得没活头,越想越觉得窝囊,来到黑水泉子,我眼睛一闭就跳了下去,可偏偏命不该绝呀,我又被钓鱼的狗娃背了回来……”
“你呀,你呀,有什么想不开的嘛,天无绝人之路,你干嘛非要走那条绝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