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处偏僻街巷,污浊不堪的酒吧里,烟雾缭绕,人声嘈杂,一个蓬头垢面的半大小子,肩膀上斜挎着布袋子,一步一晃地穿梭在人群之中,他拉大锯似的扯着腮下的小提琴,嘴里一个劲地在念叨:“先生,行行好,先生,行行好吧……”
“宝贝儿,再来一杯伏特?。”醉汉敲着桌子高声喊道,一个女招待闻声端着托盘出现在人们面前,她的年岁好像不小了,虽经过一番浓妆艳抹,仍难以掩饰松弛的皮肤,女招待的眼神滴溜溜乱转,就跟会说话似的,只是给人一种放浪不羁的感觉。
女招待左躲右闪,来到敞胸露怀的醉汉跟前,随意坐在了他的腿上,大汉从托盘里端起一杯酒,将一张折成细条的卢布,顺势塞进了女招待连衣裙低矮的胸口,并挤眉弄眼地说:“宝贝儿,几天不见,你可是越来越漂亮了。”
“是嘛!听说你们家那条*又下小崽了,还是一对双胞胎,你可真够有本事的。”女招待说着话,用两根手指从胸口夹出那张油腻腻的卢布,在一双双贪婪的目光注视下,毫无顾及地撩起裙角,塞进长筒丝袜里。
坐在角落的郭明达,看到眼前这一幕,犹如万箭穿心,他苦楚地低下了头。若不是亲眼所见,他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这个卖弄*的女招待,竟然会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心上人。
…………
那双美丽无比的大眼睛眨了几下:“您就是中国来的郭先生吗?”
“是的!”
“中国人都像您一样瘦弱吗?”
“不是。(手机阅读本章节请登陆 wap.shouda8.com)”
“嘻嘻……您的这里怎么没有大辫子呢?”大眼睛捋捋自己扎着蝴蝶结的辫子。
“小姐,您的问题太多了?”
“对不起,郭先生,我并没有恶意,让咱们认识一下好吗?我叫莉莉娅。”大眼睛大大方方地伸出鲜藕一般嫩白的小手。
“您好。”郭明达这才认真地端详姑娘一眼,这一看不要紧,他的脸唰地一下红了,心也嘭嘭地一个劲狂跳,好么,这简直是一个洋娃娃。
…………
“您都看见了吧,莉莉娅现在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天真无邪的姑娘了,她完全变了,变得让人不认识了。”坐在郭明达对面,衣冠楚楚的同伴说。
“告诉我,维克多,她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位昔日的同学和情敌,一脸怒气地说:“您是在问我吗?真是天大的笑话,我还正想问问你呢?告诉你吧,要是搁在几年前,别说是坐在一起喝酒了,就是一刀捅了你,也难解我心头之恨。”
郭明达茫然地望着温文尔雅的同学,脑子里一片混乱,记得上学那会儿,维克多总是不苟言笑,比女孩子还要温顺。
“对不起,郭,请原谅我的无礼举动,一提起过去那些伤心事,我的心都在流血呀。要不是陪着你,我恐怕这一辈子都不会走进这种只有流浪汉、酒鬼才来光顾的地方。”维克多喝下一杯烈性酒,五官挪动了一下位置,又说:“你听我说,郭,自从你回国以后,就如石沉大海,再也没有了消息,我们只是听说,中国正在搞什么大革命,就像当年斯大林的那个肃反运动一样,天天在抓人,天天在打仗。莉莉娅到处打听你的消息,急得都快疯了一样,我就从没见过那么执着的人。也就在那一年圣诞节的平安夜里,老师离开了我们,这对莉莉娅打击很大,过后不久,她得了抑郁症,只得休学离开了学校。郭,我们之间为了莉莉娅,有过一些不愉快,甚至还动过拳头,现在想起来……唉!谁叫我们那个时候年轻呢,但我们仍然是朋友,不是吗?”
郭明达点一点头,勉强挤出一丝笑。
维克多用一种复杂的眼神望着郭明达,神色忧郁地说:“既然我们曾经是朋友,那么有些事我也就不瞒你了……”
郭明达忙问:“什么事?”
避开郭明达的锥子一般的目光,维克多长叹一声说:“我、我和莉莉娅曾经有过一段短暂的婚姻。”
“你说什么,短暂的?你是想告诉我,由于你的原因,莉莉娅才成了今天这个样子吗?”郭明达气急败坏地站起来,脑门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
啪地一声,维克多将手中的酒杯掷在了地下,虎视眈眈地盯住郭明达,咬牙切齿地说:“恰恰相反,郭明达先生,是你,正是你这个混蛋,才是导致我们婚姻破裂的罪魁祸首。”
灌了一肚子烈酒的人们一个个跺着脚,吹着口哨,拍打着桌子和胸脯,七扭八歪地跳起了踢踏舞,陈旧而简陋的建筑物,在巨大声浪的冲击下摇摇欲坠。似乎没有人去理睬角落里两个剑拔弩张的男人。
在一阵怒目对视之后,两个人又几乎同时瘫软下来,维克多将椅子拖到郭明达跟前,搂着他的脖子,语无伦次地说:“不能怪你呀,郭,无论如何也不能怪你呀,你能够挺到今天,已经算是一个奇迹了,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谁也没有理由去责怪你,要怪也只能怪我自己没那个本事,虽然与她同床共枕,我却拢不住她的心。我也是个男人,不是嘛,我他妈这心里难受呀……”
郭明达不想再争辩下去了,现在纵然是有一千条理由,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又能怎么样呢,那能换回莉莉娅的青春嘛?时间不会倒流,过去的一切都随着无情的岁月一去不复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