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断基本精确,马如民恍然大悟。据称省考察组专为界中调整来西光,县委书记将上调省里,本县产生继任书记,意味着县级班子将大洗牌。他宵遁了政治敏感事出有因,一是维稳杂事忙得焦头烂额,二来觉得调整碍不到他的事,五十五岁了,升迁基本无望;再说刚进班子两年,估计也不会调到他头上。虽然对界中调整那些劳什子缺乏热情,但他政治敏感还在,像是自言自语:“大势之下不可懈怠,维稳唯此唯大,别给界中调整添乱。”既然李东喝大了,新思路改天再说,现在必须到良种场应急。吩咐唐文下楼通知司机备车,马上撵走五叔。
防备万一李东来政府,马如民跟办公室请了假,坐桑塔纳直奔柳河堤下面的四分场。良种场四个分场都被大梁村抢分抢种了,五叔从四分场抢了二亩,马如民几次来四分场劝五叔了。#本章节随风手打 SHOUDA8.com#桑塔纳一下柳河堤就趴窝了。正是初春,冻土已经酥软,田间路开始泥泞。
远远看见田里有人影,不用猜,准是五叔。马如民告诉唐文和司机在车里留守,他独自下地劝五叔。五叔犟得像头驴,说话没轻没重,奚落起人来没鼻子没脸,给下属看见实在没面子。因为泥泞,马如民脚下呱唧呱唧响,皮鞋变成泥坨坨。来到垄沟边,他被一幅画面震撼:五叔弯腰厥背,右手小桃铲挖坑,左手下棉种,寂寥的田里,单薄的五叔显得那么微不足道,无法相信他是带头抢分抢种的倔老头。按庄续,他是马如民没出五服的叔,三十二岁才娶上亲,邻村一个不能生育的寡妇,搭伙过了五年,得癌症死了。大哥把儿子过继给他,料理两亩责任田。土里刨食盖不起房,侄子三十了还娶不上亲,前年南下打工。他恨不得抢良种场十亩地,挣钱翻盖土坯房。没有砖房,侄子就不能迎娶续香火的女人。
“五叔啊,”马如民忍了半天,“你老咋又来啦?”抬腿往田里蹦。身子越过了垄沟,皮鞋牢牢粘在起跳那边的田埂。很狼狈。想蹦回去找鞋,脚下?溜打滑,只得光脚踩垄沟回去。刚钻出地皮的芦根青绿尖细,脚踩上去像钉子,每走一步都丝丝拉拉的疼。上了田埂拔起皮鞋,他叹息,“五叔啊,我说你什么好呢?”
五叔只顾下棉种,头都不往马如民这边扭一下。他大学毕业留城,当上领导忙杂事,一年难得到大梁村留几回脚印。妻子前年把公婆接进城,无形中掐断了他与老家的联系。头回近距离与乡亲们接触,却是动员他们退地,难怪连五叔都忌恨他。五叔下完种子,背蛇皮袋子过垄沟,瞪了马如民一眼,说:“哼,闲吃萝卜,淡操心”
马如民前后甩胳膊,皮鞋上的泥乱飞。“说了多少遍,抢分抢种违法。”
他这话五叔耳朵都听出糨子了,不如放屁有味。懒得搭理他,回家吃饭。五叔走得快,马如民光脚撵不上,幸亏唐文和司机前面拦挡,他深一脚浅一脚赶上来,扔掉皮鞋,一把抓住蛇皮袋子。叔侄俩桑塔纳旁边撕扯,蛇皮袋子掉了,棉种撒了一地。五叔跟他急了:“滚!闪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