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阶上站着五叔。他头缠绷带,鼓槌左指指右挥挥,说:“闪开道,欢迎马副县长上台。”马如民红着脸上台,悄声问五叔,鼓捣这些闲杂干啥。五叔鼓槌指向人群,“大伙的意思呗。一来庆贺你给村里办成大事,二来算给你赔个不是。”马如民咕哝,五叔净弄玄乎套,叫人脸上挂不住。乡亲们不骂我,就算烧高香了。五叔说他虚头巴脑,好赖你是大梁村出的县长。然后示意众人静场:“都听大民子说话!”
一双双瞪得滚圆的眼睛投过来。见过太多渴望的目光,马如民的视觉都有些麻木了。今天的目光让他冲动,心窝子话像潮水涌出来:“乡亲们,大民子对不起你们!我爹骂我好多次了,我给婶子大爷兄弟姐妹道歉。”他深深鞠躬,抬起头又说,“话又说回来,种地交承包费天经地义。如今县里和良种场替大伙交着钱,秋后要想着还账。再有,别动不动就上访扰乱办公秩序,毁坏公物――”他停下话口,扭脸看五叔。
五叔正用鼓槌往上顶脑袋耷拉下来的绷带,顺便遮住害臊的脸。不免埋怨马如民这小子不厚道,打人专打脸,揭人老底。得了,给他交个底。“庄稼人心口不插坯。谁对我们好,心里都有数。大民子你把心放肚里,我要再踹政府门,不是他妈人养的。还有,承包费肯定不让你作蜡,秋后砸锅卖铁也还钱!”他歪头看马如民,心说这番表态够爷们吧。别急,老鼠拉木锨大头在后面。他接着提条件,“别急,老少爷们还有要求,承包费一亩三百太贵,再少点行不?到底少多少,就看大民子你啦?”
幸好提前给小齐打了预防针。马如民说:“我已给农场下了毛毛雨,可以商量。但这事儿秋后再议。大伙别鼓掌,我臊得慌。大民子是大梁村后代,我的根在这儿。只要我当县长,肯定让你们有地种!”
欢呼、喊叫、鼓掌声连成一片。五叔鼓槌翻飞,三爷摇头晃脑吹唢呐:
咚卟隆冬呛……
哒嘀啦哒嘀哒哒……
甲走到唐文面前深鞠一躬:“那天犯浑,伤了大哥。大人不计小人过。”拉起唐文扭秧歌。
马如民被乙丙丁架着又跳又蹦,很快陶醉了。口袋里的手机振动半天都浑然不觉。
“马副县长,”司机举着自己的手机过来,“李县长找。”
马如民接过手机,听见李东朗朗的笑声:
“哈哈!恭喜老兄荣任省社科联副秘书长。虽然是平调,位置很重要啊。马上回来开欢送会。”
然后是一个女人娇滴滴的声音:“嗨!谢谢马副县长,省局项目批了。”马如民听了半天才想起是秦经理,“开工那天,我请你回来喝酒哇!”
手机啪嗒掉了。马如民大脑瞬间空白,如坠云里雾里。司机捡起手机,看看摔坏没有。
这时马如民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他懵懵懂懂一接,听见妻子的呜咽:“呜呜。老马呀,老舅下岗啦。”
锣鼓喧天,唢呐嘹亮:
咚卟隆冬呛……
哒嘀啦哒嘀哒哒……
作者题外话:马副县长在土地纠纷中的酸甜苦辣到此告一段落。稍后我将挂上小说乡长武巩姊妹篇之二:村民齐二水。敬请关注。
预告:齐二水,大霹雳村村民;林迪,农场副场长;张火丁,政府办副主任,三个人原本谁也管不着谁,平常想要狗扯连裆往一块凑,都未必找得准发情期。一场土地纠纷,让八杆子打不着的这三个人不期而遇,演绎了一段剪不断、理还乱,笑不出声、哭不出来的故事。齐二水能量巨大,撇开书记村长,率众抢分抢种垦利农场土地,不惜与市县乡三级政府博弈,搞的朱副市长、林迪、张火丁疲于奔命。
小说零距离直面当下农村现实问题:土地纠纷。平白甚至带着土腥味的语言不失幽默和戏谑,令人在阅读中面对沉重的现实既伏案沉思,又忍俊不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