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那时的我是如此想法,而且很坚定。
我的嘴里一直在不停地咀嚼着,我不能改变红箭与绿箭出生的命运,但我记住了娟子的话,让红箭与绿箭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纠缠交融,永不分离。
我咀嚼着,直到红箭与绿箭在我的嘴里香消玉殒,魂飞烟灭……
我终于拿到了驾驶执照。
当一个个热心人向我介绍工作的时候,焦虑便出现在了娟子的脸上。特别是当听说要到外地去,她就玩笑般地问我,她也想跟着去。而我总是坚决地说道:不合适!
她的脸上就爬满了轻愁与哀伤。
后来她就说,你现在这样不也挺好的!多自由!
我苦笑着说,其实,我是一个有野心的人。接着,我就哼唱着:祝福声中默默回忆,琴声起骊歌正悠扬,莫犹豫也莫再迟疑,好男儿鹏程千万里……
她不再劝说,侧目窗外。
窗外灰蒙蒙的,随风飘散的是细细的如雨丝一样的雾,那雾瞬间就飘进了她的眼中。
我转过头不再看她。
因为她眼中的雾瞬间又飘进了我的心里。
娟子又如何能体会我的野心啊!我的野心,也正是缘于我心中的疼与不甘。
当一个有志气的男人被一位优秀的女人像扔掉吃剩的垃圾一样随手扔掉了,伴随着疼痛在心里扎下根的,永远是耻辱与不甘心。
于是,我总想活得像个样,活得能让那个像扔掉吃剩的垃圾一样把我随手扔掉的女人后悔,或者为她的一时之举而疼痛。
我不甘心啊!
我为什么就不能找一个比她还要优秀的女人?
可惜,直到十多年后的今天,我所有的努力竟然离人家还是相差甚远,我还是要仰着头来看人家。
于是,越是心里不甘,越是疼痛不止。
那疼痛,便伴随着日出日落,与我朝夕相伴。
娟子放假的时候,总是希望我陪她回家。我连自己的家都不愿意回,更不喜欢去陌生的地方。但她纠缠着我的手臂,不停地哼啊地软软相求,我就一次次心软地应承下来。
每次去时,娟子的父母都热情异常,小心相陪,只怕怠慢了我。却不想让我多了一份拘禁。娟子就给我解围,对她父母说,他也不是孩子,也不是第一次来,不用那么客气,让他随便。
我就送她一个“理解万岁”的笑脸。
后来,当娟子感觉到我终将去往异地而与她分道扬镳时,她的忧伤就会不时地在脸上显露出来。于是,有一次,她的母亲就扯着我的手,忧愁地说,小朱啊,阿姨看出你是一个善良体贴的孩子,娟子遇到你,是她的福气。阿姨真希望娟子能永远呆在你身边。娟子也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孩子,她也特别孝顺,只是小小年纪就吃了太多的苦。做父母的,有谁不希望自己的儿女幸福?我也不能要求你什么,只是希望你能永远把娟子带在身边。
我没有承诺什么,我也不能承诺,我只是如鲁迅先生在《立论》中教的那样,哼――啊――几声。
以前,每当提起我俩的事,娟子就会嘻嘻哈哈地打断她母亲的话,说:行了,让人家耳根清静清静吧。那日,娟子什么也没说,低头匆匆出去。再见她,眼圈已红红的,像是刚刚痛哭过。我的心中就有了刺痛的感觉。
娟子的忧伤在与日俱增。
每天,我都看到太阳躲在汽车喷出的黑烟中发出昏暗的光,看到月亮在云朵里偶尔露出的苍白面孔。它们昏暗的光都残忍地照射着娟子,让娟子不时地闭上眼睛,阻止着两湾湖水的决堤。
我没有能射穿坦克的火箭筒,去击穿所有在太阳下奔驰的汽车与夜空中飘逝的云,也没有后羿的箭,去射掉刺激娟子眼睛的太阳与月亮。我只能拿着一条沾着娟子体香的手帕,时刻准备堵塞那两湾决堤的湖水。
白天的娟子忧郁而凄艳,让人欲罢不能地疼爱;黑夜的娟子温柔而性感,让人想入侵。
我贪婪娟子的身体,与她缠绵时,总有蚀骨般**的快乐。
娟子尽情奉献着她的玉体,一次次迎合着我的需求,极尽兴致。并且每晚也不忘为我抚摸后背,不时地亲吻着我,一副欲把我揉进她的体内的渴盼。
只有那时,娟子的脸上才闪现着满足与快乐的光芒。
只是那光芒是短暂的,尤其在娟子的脸上。
许多时日,娟子竟然告诉我不用戴避孕套,说是安全期。我稀里糊涂,一切任她安排。
直到有一天,她说她怀孕了,我毫不犹豫地她说,流掉!虽然我忘不了安娜流产时对我脖子的剜掐,我忘不了那个如喷雾器杆般的刮匙的凶狠,但我更明白,两个只有过去与现在而没有未来的人,怎能要一个孩子呢?
我不停地抱怨她,明明我要戴套,你却说没事,这不,出事了!你可别怪我。
娟子却不像我那般紧张与不安,只是皱着眉头说,医生说了,因为当初流产次数太多,要是这次再流产,以后怀上孩子的几率几乎为零了。
我不停地抽烟。
最后,我还是坚持让她流掉。那时,我已经决定要走了,去阳春市。阳春市最大的企业――八方橡胶厂,通过谷雨市化工系统招收一名司机,我们厂长知道后把我推荐过去。我们一共去了六个人,最后只有我被录用了,因为我是六个人中唯一没结婚的。
娟子曾可怜兮兮地问我,她想辞职,随我一起去阳春市,行不行?
她说那番话的时候,窗外刮着凄厉的风,院子里的草被刮得贴到地面上,仿佛要被狂风拦腰折断。
我坚决不同意。我找了个借口,我都不知道是福还是祸,是否能安身,你怎能冒险丢掉自己的饭碗呢?
娟子眼中的光芒就被窗外肆虐的狂风吹远,紧紧闭上。
我也把眼睛闭上。
周围是不见光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