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北面的大佛堂,平日里的常客,也只有太后罢了,南面大殿中,一尊金铸佛像静静坐着,面容祥和,也不知他究竟笑看了多少尔虞我诈,血雨腥风……太后跪在佛像前,周围缭绕着香雾――那浓烈的腐朽气息。手中那串佛珠不停转动,深色的沧桑模糊了它陪伴太后走过的岁月。
花盘底鞋重重叩在砖地上:“皇额娘吉祥。”
“皇后免礼。这一句‘皇额娘’把哀家都叫年轻了。”
“皇额娘不老,腿脚可比臣妾灵活呢…”
“今晚册封淑嫔的大宴都备好了?”
“嗯……臣妾――怕她不答应…”皇后的声音渐渐沉下来,她眉宇间的端庄大体,是谁都攀不上的。
“不答应?对她来说,有个靠山,总该比孤军奋战好。”太后将佛珠捏在手里,缓缓站起身。
“可是――臣妾觉得……淑贵人她――有些像茹妃…”
“现在该改口叫‘淑嫔’了。像茹妃?是啊――好大的能耐呐,但若哪天哀家将她茹雅绊倒了,看她淑婉还有多大的能耐同哀家拗!”
虽是初秋,皇后的额上却也沁出了微汗,她甚为小心地说:“皇额娘――要如何绊倒茹妃?皇上――”
“――不是每个人都做得了茹妃,但能够讨得哀家欢心,扶着哀家平步青云的人,也只有瑞妃一个,就像你,皇后。”太后轻轻朝皇后走去,皇后却越发显得惶恐不安,太后凑到她耳边,苍老而尖刻的声音被压得很低,“皇后平日里温文尔雅,知书达理,而暗地里――阴险狡诈、不择手段!暗杀宓贵人的杀手――是你派的吧?”太后冷冷抬眼,看着目光怔怔的皇后――她的表情甚至凝固了。钮祜禄家很可能就此衰落!
太后突然笑了。眼角细纹渐渐显出:“哀家当年果然没有看错人,有时候,心狠手辣也算是母仪天下。”说着,她执起皇后的手,将那串温热的佛珠,交到了她手里。皇后仍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凝望着太后:“……皇额娘……”
“不必惊讶,当年的太后,亦对哀家说过此番话。记住,当女人,并没有那么容易,要当大清国的女人,更没有那么容易。跪安吧。”
皇后行礼,蹑手蹑脚退出了佛堂。
太后又重新跪下,双手合于胸前:“…老祖宗,原来你当年说的,都是谎话,究竟要到何时,哀家才能歇一歇?”
几个时辰过去了,太后仍在佛像前打坐,她想找个答案……
李总管悄悄入了佛堂,在太后耳旁小声道:“淑嫔,死而后已。”
“嗯,明儿个一早,准她来慈宁宫请安。”
“是。太后――是否要回宫了?”
太后搭起他的手,站起身,嘴里叹道:“回吧回吧…再怎么求,也洗不清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