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禧殿,多么讽刺的一个地方,上回救宓雅时没有去成,此次非去不可了。紫禁城的夜,依旧是那么深,那么冷,就像沈华手里的那把剑。
戍卫们并没有将杜昔朝直接带去内务府,因为他也一样是所有人的“杜大哥”,所以回春禧殿整理衣物,与安贵妃道个别的机会还是有。
该讲的话,在过去的二十年中也已说得差不多,到这个时候,若再觉不够,也只是无声胜有声了。杜昔朝在后院自已的厢房里,随意整了两三件替换衣裳,打好包袱。突然,门“吱呀――”开了。
杜昔朝意外地转过身,瞧见沈华带着那把跟了自己十多年的宝剑,凝着眉头,站在门口。他知道,时间到了。
“沈兄弟来送我了?”
“杜大哥别来无恙吧…”沈华望着他,脑中却满是茹雅的样子。
杜昔朝挤出一丝微笑:“进来吧。”
沈华拖着疲惫的身躯,跨过门槛,转身关上门后,进了屋,与杜昔朝相请坐下,他竟毫无防备地将剑放在桌边。
杜昔朝提起茶壶笑笑说:“曾与你相邀饮酒,看来以后,也没有什么机会了,今日以茶代酒,了却心愿。”说完,他斟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递予沈华。
沈华仍紧紧皱着眉,双手持杯,与杜昔朝相敬后,犹豫着吞下杯中所有的茶,他放下杯子,抬眼道:“你知道…我今夜来干什么吗?”
杜昔朝坦然道:“知道,十几年前,我要杀亲弟弟的那次,表情几乎和你一模一样。”他将目光落在沈华忧郁的眉眼间,继续说,“当了这么多年杀手,见过无数个人在自己面前,惊恐、流血、死去,如今轮到自己,呵…早已忘了害怕是什么滋味了。”
“你后悔么?”
“…你所指的,是后悔爱上一个不该爱的女人,还是当了杀手?”
“都有……不知道…”沈华自嘲似地叹了口气,低下头,他在问杜昔朝么?还是自己?都有……不知道…
“在毓安还不是命妇时,――我就已经爱上她了,等到知道不该爱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而我做杀手,一开始,也只是为了保护她而已,后来被皇后发现了此事,她就常以此要挟,利用我杀人。”
听这番话时,沈华眼前晃过许多人――鱼露、茹雅、淑婉、宓雅……还有那个,蒙面杀手。杜昔朝又说:“选不了么?”
沈华抬眼:“嗯?选什么?”
“茹妃和翊贵人之间,究竟该选哪个呢?”
沈华一下蒙住了,眼前此人像是什么都看透了,他却仍沉思不语,杜昔朝轻声笑道:“其实你根本不用选,当杀手,从来都没的选,到底是谁死,什么时候死,从来都不由我们决定,你只要举起这柄剑,做你该做的。”他拿起桌上的剑,站起身,沈华也跟着起身。他将剑塞到沈华手中,目光锐利而坚定,“人生在世,生老病死,因果循环,无须介怀。”
沈华举着剑,微微摇头――他不愿相信眼前的一切,他下不了手!
杜昔朝毫不带喜悦地笑了,他问:“下不了手?”沈华凝固在脸上的表情回答了他,他接着说,“如果你下不了手,我可以再告诉你件事。那晚在英华殿,要暗杀宓贵人的蒙面杀手,就是我!”沈华不可思议地望着他:“原来…是你…”
“是!所以我这条命,早该是你的了,早死晚死,没多大差别,动手吧!”
在那一刹那,一剑穿心,鲜血四溅……
僵硬的微笑仍停留在杜昔朝的嘴角。
沈华将剑留在了他身旁,祭奠那段,随着他生命的消逝,而复活的爱情。然后由后门,离去了。
亥时刚到,有侍卫在后院厢房内,发现了杜昔朝的尸体。五更时分,在偏殿,发现自缢身亡的安贵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