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边太太平平过了个春节,众人一心准备南巡事宜,不再有心神谋算他人,就在一片风平浪静中,皇上启程南巡了。
虽然皇上早已吩咐下,一切行装从简,但一行人上到内务府司命,太医院判,妃嫔贵人,下到宫女太监,侍卫随从,一路上风尘仆仆,每到一处行宫,不过三四天便又动身前往别处去了,就这样来回辗转了一个多月,终于到了江浙总督的府邸,一行人总算安顿入住,稍作歇息。
皇上与太后坐在前院大厅里,下人们正在收拾屋子和行装,不便回屋,江浙总督大人与夫人便迎出来与皇上闲聊。周围丫鬟小厮纷纷端上茶点,手脚相当麻利,丝毫不敢懈怠。不过一会儿,茹妃、宓嫔和兰妃也进去了,挨个就坐,就着万岁爷的脸色,假意品尝着点心,江南的糕点松松软软,好似吴侬软语。
皇上笑说:“呵…这事儿可不像咱们当年预计的那么顺利。”
总督大人也开怀笑了起来:“…不过现今倒是挺好。呵呵…现在回想起来,臣当年可只是初出茅庐,年轻气盛――”
“――应该是年少才俊才对!哀家看着你整整二十年风风雨雨帮着皇帝这么走过来,有时候回想想,当年在殿试上头一回见你那模样,哀家还对先帝爷说过,此人绝非池中物!看看,如今可应了这话了!”太后兴致颇高,眉开眼笑地看着众人。
总督欠了欠身:“老祖宗谬赞喽!臣有今天,还不都是太后和皇上给的,咱们叶赫那拉家的一切,也都是皇家赐的。”闻此话,各主子又配合着笑了一阵。
就在这时,大阿哥快步走向大厅,到了门前两三步,分明看见宓雅坐于一侧,他毫不犹豫转身离去。屋里众人着实见着了此番情形,尴尬不已,有的人自然明白原由,另一些人就是一头雾水。
皇上轻叹:“唉…这孩子越发不像话了。”
“皇帝,该替他配婚了吧?成了亲,自会懂事儿的。”太后说着冷冷瞧了眼宓雅。这种犀利的目光让她有些不舒服,但更令她难以释怀的,是大阿哥见着她的刹那,眼神中的冷漠、难堪,以致他调头离去。一想起有关大阿哥的一切,胸口一阵郁闷难解,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很快被茹雅见着了,她便问:“不舒服么?”
“没事…我想先回了。”
“嗯。”茹雅转看皇帝:“皇上,宓嫔舟车劳顿,身子有些疲乏,可否准臣妾与她一同退下?”
“要不要叫太医看看?”皇上问。
宓雅欠身:“谢皇上,不用劳烦太医了,臣妾休息片刻便好。”
太后挂了一脸不高兴。“咱们满族女子哪有那么不经碰?下去歇着吧。”
“是,臣妾告退。”
两人一同走出院子,江南庭院,主次分明,甬道两边尽是矮树丛,宓雅看着墙角边摆的几棵茶花,不由想起那是太后口中“不经碰”的玩意儿,低头笑笑,便搀着茹雅接着往前走。
走到一座假山前,隐约闻见说话声,两人就凑上前,只见假山的另一边,大阿哥正与一个女子交谈,那女子侧脸对假山,桃红色的胭脂掩于双颊,发髻高结,玉钗斜插,柳眉细描,五官小巧,眼角细长,一身薄纱丝衣,也显富贵。
大阿哥开口道:“漫赢得青楼,薄幸名存。此去何时见也?”
那女子对:“襟袖上,空惹啼痕。伤情处,高楼望断,灯火已黄昏。”
大阿哥笑说:“难得一个富贵小姐通晓诗词,不才甘拜下风。”
那女子并未有所触动,冷冷地道出一句:“可怜阔公子见闻止于此。”
一句话掷地有声,惊得小太监尖声说:“我家主子岂容你――”
“――可怜小女子不是男儿身。”大阿哥说完,转身离去了,脸上分明带着笑意。
一个小丫鬟凑到女子身旁说:“小姐,大阿哥虽然算不上学富五车,但人倒是挺好,小姐何不…”主仆二人,眼神相对,便知意味,此小姐道:“嗯…心胸倒真是开阔,不过――终不比皇上,我若真攀不上万岁,他也算一条迂回之策。不过――就凭那些娘娘,怎可能挡了我的好事?阿妈说,一旦我进了宫,后宫不会再是他董鄂家的了!不说了,走吧。”
宓雅心想,怕是小女子看轻了后宫诸位娘娘,要想飞上枝头,也得看看自己是不是凤凰。她转看茹雅,倒是一脸轻松,远望那女子的背影,婀娜的身姿倒把茹妃逗乐了,她轻轻笑着:“世间的人,只要有希望,就会有野心,不过本宫的擅长,就是让人知道,何为绝望。”这一点,宓雅十分清楚,她对沈华,似乎已然绝望,但她发现自己对另一个人,难舍难弃……
茹雅突然说:“这就是男人,可别指望他们会永远守在你身边,对他们而言,没了希望,爱情也就一文不值了。本宫劝你,早些了断了好。”
“早已了断了。”话刚出口,泪在眼中转了两圈,终未落下。是的,早已了断了,却只是放不下罢了。还来不及爱,一切已然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