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纺厂很大很大,比中平见到过的D市棉纺厂整洁、干净,设备却很落伍。
女劳教干部听说要找人座谈,欲去找代表,听中平说,不用找了,咱们边看边谈,她们就远远退在了一边。无奈机器的声音太大,崔永恒只好找了几个换了班的女囚,站在工厂门外空地间闲聊。
崔永恒对一女囚说:“市长从百忙中抽空来看望你们,想听一听你们的意见。”
一个中年女人说:“报告政府,我们有话说,但不敢说。”
崔永恒说:“市长说了的,说错了不计较,有意见你们放心提。”
中年女人说:“若是上了电视,号霸头会打死我的。”
司马曼说:“不要紧,我们会技术处理,看不见脸,声音也能变个调。”
中年女人这才说:“其实也没什么意见,只觉得干部越大,对我们犯人就越好。大干部,不动口不动手;小政府,只动口不动手;二保子,不动口只动手,号霸头,又动口又动手。喏,全身没有一块好肉的。”
半个胸打开,竟没戴奶罩,白白的肉上到处是青一块红一块的。
女管教人员上前喝道:“政府发给的胸罩,怎么又不戴啊?”
中年女人说:“报告政府:我给……作了贡献!”
一个年青的女人,年约二十岁,一副好模样,劝道:“坐牢呗!哪里像上医院,容不得一点伤的?我只是报告政府,饭菜卫生一点,睡觉的,比车间干净一点,就谢天谢地了!”
另一个大年纪的说:“报告政府,我是个死缓,只求政府现在就给一个枪子毙掉!”
崔永恒说:“为什么?”
大年纪的说:“我受不了!我要死!立即就死!”
崔永恒说:“看你文弱弱,你还杀了人?”
大年纪的说:“是的,我杀了我的独生子!”
崔永恒说:“虎毒不食子,你怎么连畜生都不如?!”
大年纪的说:“骂的好,但不一定对!”
崔永恒说:“你杀人还对吗?”
大年纪的说:“那要看我杀的什么人?我儿子从小受我的宠爱,长大后日嫖夜赌,无事生非,打架斗欧,多少次被政府收容,判刑,仍是屡教不改,在那一带称霸,闹得一方鸡犬不宁,我大义灭亲,砍了他,为百姓除了一害。虽不要你们像雍正皇帝杀子来歌颂我,但也不能接受砍头的罪呀?”
崔永恒说:“是这样的。你儿子犯罪,本由政府来裁定。你动手杀人,触犯了法律,自然该砍头!”
大年纪的说:“按你这说法,解放那阵,死了多少人?有谁判了杀了人的人?!”
崔永恒说:“胡说,那是战争,杀的是反动派!”
大年纪的说:“这阵那些反动派都回来了,你们不杀不说,还搞合作的。”
崔永恒说:“……”
大年纪的说:“解放后多少次运动,不知死了多少人,又有谁砍过杀了人的人头?!”
崔永恒说:“……”
女管教人员说:“你可以走了!”
大年纪的说:“是!”
双脚一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