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了几句闲话后,周军便吹嘘起在海军陆战队当兵时的光辉历史。
“嘿嘿,当年我可是连里的头号射手,从新兵连下到部队的第一次射击训练,我就打出了五发四十九环的成绩,连长为此还专门请我吃饭了!后来部队集训,选拔新队员进入两栖侦察大队,我就是以狙击手的身份报的名。”
“不过,集训的时候还是出了好几次丑。第一次跳伞,我站在机舱门口愣是不敢往下跳,那教官抬脚就把我踹了下去,我都以为自己死定了,离地面三百多米的时候才想起打开降落伞,动作要领啥的全忘了。结果降落伞飘啊飘,飘到海上去了,安全员把我救上船的时候又狠狠地训了我一顿……”
周军满脸红光,显然对自己的部队生涯极为自豪,沈默听得津津有味,不时插上几句,酒桌上的气氛一直都很热烈。
两人正喝得开心,不远处走来六个打扮时髦的年轻人,都二十出头的样子,高高壮壮的。他们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将两张桌子拼起来,在沈默他们旁边围拢着坐下。
其中一人指着正在父亲身边忙活的清丽女孩,对着穿着红色T恤的酷哥道:“阿健,你说的漂亮妞是不是那位啊?”
红衣酷哥瞪了他一眼,甩了甩挑染成红色的头发,道:“别***胡说八道,那是你们未来的嫂子。”
随即,他又换了张笑脸,喊道:“小雪,我带几个朋友过来吃饭,先来一桶扎啤,两斤羊肉,腰子、里脊、鸡腿、香干各12份,再来盘虾丸炒西兰花,蒜薹鱿鱼丝,爆炒小青菜。”
张雪其实早就看见他们了,直到红衣酷哥叫出声,才不情不愿地走过来,低沉着声音道:“蒋健,以后别小雪小雪地乱叫,我和你不熟!”
蒋健身旁的另一男子调笑道:“那就多交流几回,不就熟了?”
张雪瞪了他一眼,道:“闭嘴,我和蒋健说话,关你屁事!”
六个年轻人面面相觑,显然没想到看似柔弱的女孩也有彪悍的一面。
蒋健连忙陪笑道:“小雪,别听他们胡说八道,我对你可是真心的,我……”
还没等他说完,张雪不屑地撇了撇嘴,轻哼一声,转身就走掉了,留下蒋健涨红了脸,接下去的话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末了,才低声恨恨地来了句:“马拉戈壁,等老子把你扒光衣服搞上床的时候,看你还傲不傲!”
沈默瞟了他一眼,皱了皱眉,这话其他人没听见,他可听得一清二楚。
这时,周军也沉下脸来,低骂道:“难怪我觉得这红衣小子有些熟悉呢,原来是蒋绍志的儿子,去年见他的时候还是个高三的小屁孩,到大学后就成了这模样!操――老子敛财,儿子泡妞,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怎么回事?蒋绍志是谁?”沈默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却又没什么具体印象。
周军低声道:“乌龟儿子王八蛋,秃顶蒋绍志,你难道忘了七年前让我们爸妈下岗的那家伙了?”
“噢噢,我想起来了。”沈默拍了下脑袋,道,“就是那个特别爱装逼,天天把口号挂在嘴边的家伙,他还是锦华厂厂长?”
“不是他还能有谁!”周军一口把杯子里的啤酒闷干,吐了口酒气,道,“如果不是这老小子,咱们纺织厂怎么着也不会到今天这种地步。”
“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你失踪的那年,也就是2007年,锦华纺织厂就已经支撑不下去了,国务院国资委也批文同意纺织厂列为政策性破产企业。第二年七月,纺织厂召开第职工代表大会,表决通过了锦华纺织厂破产方案。结果破产方案迟迟没法执行,厂里传言说有人看上了厂里的那片地,准备买下来开发楼盘。”
“两年前的十二月份,蒋绍志那龟儿子擅自把锦华纺织厂的三百多亩生产用地,连同厂房、设备、存货以及服装城等价值20多个亿的资产以4.82亿元廉价拍卖给俊发房地产开发公司。平均每亩才一百五十多万!”周军红着眼道,“你说说,现在我们这一带的房价多少钱,每平米一万五!!!”
“难道市里没人管吗?就这么任由国有资产流失?”沈默皱眉道。
周军嘲讽道:“管,怎么不管?当时市里的附加条件是俊发房地产公司承诺负责安排职工再就业,还有一个就是负责解决3200户职工住房问题。”
“可是结果呢,到现在连所谓安置房的屁影都没见到,更别提安排什么再就业了!俊龙公司的人要我们先拆迁后建房,可是空口白话我们凭什么相信?于是大家决定去上访,市里,京城都去过,没用!到头来套话一堆,实事一件也干不成。”
“倒是我们的蒋厂长,去年又换了辆车,估计怎么着也得有七八十万吧!几个月前有些职工被在蒋绍志信誓旦旦保证下搬了家,结果到现在不但房子没有着落,连工作也丢了。对了,当时伯母也被他叫过去了,要不是我硬着脖子跟他顶了几句,说不定伯母也会被他说动。”
周军点了根烟,闷闷地抽了口。
沈默心中憋闷,恨恨地拍了下桌子,破口大骂道:“蒋绍志也忒不是东西了,不干事也就罢了,还帮着外人欺负厂里的职工,这种缺德事干多了,他就不怕生儿子没屁眼吗?”
他说这话根本没压低声音,等周军朝他使眼色时,已经来不及了,顿时,店里的目光都向他投了过来。
红衣酷哥蒋健身旁的一男生捅了捅蒋健,道:“蒋哥,你爸是不是就叫蒋绍志啊?”
蒋健阴沉着脸,一把拍开他的手,刷地一下站起身,走到沈默桌边,沉声道:“小子,你说谁呢?”
跟他一起过来的那五个小年轻手里握着几个啤酒瓶,也走了过来,包围住沈默和周军。
周军暗暗抓住屁股下面的凳子,一边对着沈默使眼色,希望他能服个软,把这事糊弄过去,这些小年轻打起架来不要命,难缠得很。
沈默慢条斯理地把口中的鱿鱼丝咽下,笑眯眯地对着蒋健道:“谁没屁眼就说谁呗,你这么急着跑过来兴师问罪,该不会你老爸真没把屁眼给你生出来吧?”
蒋健大怒,操起啤酒瓶就往沈默的头上砸去。
说时迟,那时快,沈默闪电般地握住蒋健的手,将酒瓶子夺下,顺势站起在他脑袋上开了花,蒋健踉跄着退了开去。沈默径直朝着蒋健身后的人的小腿迎面骨踹了一脚,后者一声脆响就趴下了,然后一记侧踹将左边一人踢飞,那人连续撞翻了两张桌子才停下,随即沈默又以左脚为轴心,身子一转,右脚扫在右边那人脸上,又是当场放倒,一米八的大个子,连哼都哼一声就栽倒在旁边摆满菜的桌子上,酒瓶子、盘子、羊肉串稀里哗啦落了一地。
沈默动手的时候,周军也没闲着,他操起凳子挡住了一人的啤酒瓶,一记左勾拳打在此人的太阳穴上,他便一声不吭地倒下去了。剩下一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周军已经欺身上前,抱着他的脑袋一记膝撞,对方“呕”地一声吐出来金黄色的酒渍,抱着小腹蜷缩成一团。
店里的人全看傻了,只有电影里才会出现如此精彩绝伦的打斗,两个人,不超过十秒干翻六个高高大大的小青年,尤其是沈默旋转侧踢的镜头,简直酷毙了。
不光围观者的嘴巴张成了O型,回过神来的蒋健也傻眼了,眼睁睁地看着沈默走过来,一把掐住自己的脖子。
“蒋健是吧?来来来,哥哥跟你说件事。”沈默拖着蒋健让他在墙角站好,道,“你还是大学生吧!”
蒋健忙不迭点头道:“是是是,弟弟是东海大学的体育特招生,不知哥哥干啥的?”
沈默劈脸就是一记耳光:“老子问你话,你就答,唧唧歪歪的老子做了你,操!”
蒋健满脸惊恐,捂着脸不敢言语了。
沈默道:“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要揍你吗?”
蒋健点点头,在沈默严厉的目光下旋即又摇摇头,哭丧着脸道:“不……不知道!”
沈默劈头盖脸地在他的脑袋上拍了几巴掌,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这人怎么就恁笨呢?真不知道你老爹怎么把你生出来的,你带的这五个人过来干什么,学黑手党教父也得看看自己长得什么挫样儿!打架也不知道该找个好地方,把这里的客人吓跑了怎么办?还有那小姑娘,你不知道在美女面前要保持形象吗?这事你得给我个说法。”
蒋健嗫嚅道:“哥哥,我错了还不行吗?”
“不行,利索点,拿出一万块出来,先把店老板的损失赔了。”
蒋健吓得不轻,不过嘴上不敢说,嗫嚅道:“我没带那么多。”说着拉开带着鳄鱼标记的真皮手包,拿出一叠钱来,估摸着有六七千块。
沈默一把把钱抓到手,又从他裤兜里掏出苹果手机,拨了120,道:“市一医院吗?绿柳河美食街‘有些味道’小吃店,有人打架,四个轻伤,两个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