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满的神色的确稍稍凝滞了一下,但也只是那么一瞬间,快到让人还未发觉之时便已恢复了滴水不漏的淡然。
"是。"她答。
"哦,可是我记得你姓\'颜\',怎么会喊你夏小姐呢?"
"大概郗大哥不知道,我有一个孪生妹妹,就姓夏,叫夏未满,院长分不清我们,刚才她叫的,就是我妹妹。"
"是吗?"她的淡定让郗彦宇有些讶异,有些不解。
"我住院的时候听我妈妈说,我妹妹小时候在这座福利院住过一段,她死后,我就想过来多看看,我是她孪生姐姐,总感觉这么做她会很开心的。"
"只是这样吗?"
"你说还有怎样?"
蔚满镇定地回视他,目色里一片澄澈,干净得像盆清水,没有一丝杂质。郗彦宇的神色也是一片平静,只是脑海中好几种思绪纷涌而过,最后尽数化成唇角的一抹高深莫测的笑。
"你真是一个谜,也是一个好对手。#本章节随风手打 SHOUDA8.com#"他像老朋友般拍拍她的肩,从她身旁走过,在擦肩而过时,突然俯身在她耳边低低地说了句什么,然后看着她露出些许困惑却没有丝毫慌乱的表情,面色一冷,朝门外走去。
盛开着鲜花的园子里,只留下颜蔚满沉默地站立着一动不动,修长的身影在花间被光芒拉开长长的一道影子,困惑的神情如同被定格的画面般凝固在脸上,只有她自己知道,在短短的几分钟交锋之间,原本干燥的手心渗出多少冰凉黏湿的汗。
他说:"你更让我觉得你根本没有失忆。"
他说:"或者说,你根本就不是,颜蔚满。"
她缓缓地走到长廊里,靠住墙壁,才勉强撑住摇摇欲坠的身子。
戏演到这里,终于要落幕了吗?她茫然地想着。当那些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被这样**裸地挖开时,盛夏的阳光中,她竟感觉到有刻骨的冷意从骨髓里透出,散发至全身。
是的!是的。
她从来都没有失去过什么记忆,更不会是受尽万千宠爱的颜蔚满。
她不是颜蔚满,她叫夏未满。
一个自导自演了一场荒诞骗局的,夏未满!
"姐,你说我应该怎么办?"
埋葬着已逝亡魂的墓园,轻声地询问静静散落在风里,被化成这黄昏的最后一道暮色,消融在漫天华彩的空气中。
站在空寂无一人的墓园里,她挺直的背影被绚丽的霞光拉得好长好长,投在身后鹅卵石的小径上,光影交融间,纤细的身体透出了几分无助。
夏未满知道,自己现在的幸福就像是一个吹得很鼓很鼓的气球,看起来完美无瑕,无懈可击,但是里面塞满的统统都是虚假的谎言,只要有人在上面戳一个小小的针孔,那些真情假意、温存感动就会瞬间漏个干干净净。
而现在,郗彦宇的出现,就是那根小小的银针,随时都会戳穿一切。
在见到郗彦宇的那一刹那,她也曾埋怨自己,今天要是不来这座小时候待过的孤儿院看望小朋友,是不是就不会被发现破绽,但是她很快就明白,郗彦宇的到来绝非偶然,既然身边早有注意她的人,那么被揭穿也只是早晚的事情,无论她伪装得多么真伪难辨,无论她演得多么天衣无缝,假的,终究是假的。
"姐,我终究不是你。"
俯下身,放下手中的郁金香,红色的花瓣上有残留的露珠在霞光中折射出灿烂夺目的光芒。那是蔚满生前最喜欢的花朵,那迷人的色泽,就像她的存在一样,高贵,优雅,温柔那是她夏未满永远不可能学到的气质。
即使是双胞胎,即使长着一模一样的脸,即使连名字都不小心被取成一样,她们也永远是两个世界的人,她是温室里迷人盛开的花朵,而她,从小就被父母放弃在孤儿院门口的夏未满,不过是墙外拼命挣扎生存的小草,只为渴求到一丝丝的幸福而不停地仰头努力着。